第六卷：破晓之战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冷夜凝的脸上、身上，浸透隶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紧紧跟着前方哑叔模糊的背影，怀里抱着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不断啜泣、瑟瑟发抖的墨墨。孩子的哭声被淹没在咆哮的暴雨和呼啸的山风中，微弱得令人心碎。
身后，月溪镇方向传来的枪声、爆炸声并未停歇，反而更加密集激烈，如同沸腾的油锅，提醒着她们刚刚逃离的是何等险境。每一次火光的闪烁和巨响的传来，都让冷夜凝的心脏剧烈收缩，她不敢去想留在那里的苏静婉会面临什么。那个心思难测的女人，最后选择用自己作饵，为她们争取了这片刻的生机。这份情，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也充满了巨大的不安。
“快！这边！”哑叔嘶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拨开一丛茂密的、带着倒刺的荆棘，露出一条几乎被荒草完全掩盖的陡峭下坡路。路极窄，一侧是深不见底、被黑暗吞噬的山谷，另一侧是湿滑的岩壁。
冷夜凝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墨墨，跟着哑叔心翼翼地向下挪动。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随时可能滑落深渊。墨墨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脸憋得青紫。
“墨墨不怕……妈妈在……妈妈在……”冷夜凝语无伦次地安抚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只有逃离，彻底逃离，才能有一线生机。
突然，上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胡乱扫射！
“在下面！看到影子了！追！”
冷烨的人追上来了！这么快？！
冷夜凝魂飞魄散！哑叔猛地回身，将冷夜凝和墨墨往岩壁一个凹陷的缝隙里一推，低吼道：“藏好！别出声！” 他自己则抽出腰间的猎刀，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上潜去。
紧接着，上方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闷哼声和重物滚落山崖的声响！很快，一切又归于寂静，只有雨声依旧。
冷夜凝死死捂住墨墨的嘴，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片刻后，哑叔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身上沾满了泥泞和血迹，呼吸粗重，但眼神依旧冷静。他朝冷夜凝打了个手势，示意危险暂时解除。
冷夜凝颤抖着爬出来，看到斜坡上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正沿着陡坡向下滑落，最终消失在谷底的黑暗郑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这就是亡命之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走！”哑叔没有多言，拉起她继续向山下狂奔。现在的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山路越来越难校墨墨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滚烫，似乎在发烧。冷夜凝的心揪紧了，再这样淋雨奔波下去，大人尚且撑不住，孩子怎么办？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前方带路的哑叔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拨开一片密集的藤蔓，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被藤蔓完美遮掩，极其隐蔽。
“洞里……暂时安全……可以避雨。”哑叔喘着粗气，艰难地道。
绝境逢生！冷夜凝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跟着哑叔，心翼翼地爬进洞口。洞内狭窄潮湿，但足以容纳他们三人避雨，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雨，也暂时隔绝了追兵的危险。
哑叔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堆枯枝，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映出三人狼狈不堪的身影。冷夜凝将墨墨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湿透的身体尽量温暖他。孩子依偎着她，呼吸急促而滚烫，显然在发高烧。
“必须尽快找到干燥的地方和药……”冷夜凝看着儿子通红的脸，心急如焚。
哑叔沉默地检查了一下洞口，确认安全后，走回来，从随身携带的、用油布包裹的简易医药包里拿出几片消炎药和退烧药，又取出水壶，示意冷夜凝喂给墨墨。
喂完药，冷夜凝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跳跃的火光，心中充满了后怕和迷茫。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了。可是接下来呢？该去哪里？苏静婉生死未卜，苏焰和冷烨的追捕绝不会停止，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很可能是“星幕”）也露出了獠牙。下之大，仿佛已无她们的容身之处。
她想起了雨夜中那短暂而清晰的血脉感应。轩轩和琛琛……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苏焰会如何对待他们？如果他们的血脉也特殊，苏焰是会利用，还是……忌惮甚至摧毁？
巨大的忧虑如同巨石压在心口。她必须找到他们！必须！
可是，怎么找？她手无寸铁，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如同惊弓之鸟，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哑叔，忽然抬起头，用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看着冷夜凝，沙哑地开口，语速缓慢却清晰：“姐……之前交代……如果走散……去……黑水渡。”
黑水渡？冷夜凝猛地抬头！是苏静婉交代的后路？
“黑水渡在哪里？”她急切地问。
哑叔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张被油布仔细包裹、已经有些发皱的、绘制简陋的地图，指向上面一个用红笔圈出的、靠近滇缅边境的河流交汇点。“这里……有船……接应。”
地图很简略，但那个红圈的位置，深入西南边陲的群山之中，几乎与世隔绝。苏静婉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她早就准备了这条退路？
冷夜凝看着地图，心中百感交集。苏静婉这个女人，心思之深，谋划之远，实在令人心惊。她到底布下了多少棋子？这条去往黑水渡的路，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
但她没有选择。留在附近，只有死路一条。去黑水渡，至少有一线希望，或许还能在那里得到关于另外两个孩子的线索。
“好，我们去黑水渡。”冷夜凝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为了墨墨，为了轩轩和琛琛，她都必须走下去。
洞外，暴雨依旧倾盆，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污浊与血腥。洞内，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两张疲惫而坚定的脸，和一个昏睡的孩子。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漫长、更加艰险的亡命之旅。而苏静婉用自己作赌注，为她们换来的这条生路，终点究竟是何方，无人知晓。破晓之战，在血与雨的洗礼中，向着更加蛮荒、也更加莫测的边境深处，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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