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的酒气尚未散尽，风辞酒口中那场“西州论法大会”，便已在林碧痕心中勾勒出了一副盛大而滑稽的画卷。
一场由强盗搭台，请来满城看客，只为证明自己抢劫多么合情合理的年度大戏。
这简直不是在办大会，而是在给她这个“道差评师”发年度最佳素材奖。
“捧场？怎么个捧法？”燕如玉将最后一口“火烧云”灌下，血色长枪往地上一顿，整个雅间的地板都震了一下，眼中战意汹涌，“直接杀上律宗，把那个什么律尊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粗鄙，太粗鄙了。”风辞酒摇着手指，一脸的不赞同，“杀人是门艺术，讲究个时机和排场。
现在冲过去，那是莽夫。咱们得先探探路，找个最能恶心他们，又能让他们哑巴吃黄连的地方，先送上一份‘开胃菜’。”
他眼珠一转，促狭的笑意浮现：“我知道一个好去处。‘闻道楼’，望川城里另一家有名的酒楼，背后的东家，就是律宗的外门执事。
那里的规矩，比律宗的门规还要严苛，号称是‘律在凡间的缩影’。
去那里吃饭，杯子怎么放，筷子怎么拿，话音量多大，都有明文规定。
违者，轻则被驱逐，重则被执法队带走问罪。”
萧玦握着酒杯的手指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曾几何“何，他也以为这种极致的秩序，是通往强大的必经之路。
林碧痕闻言，眼中那缕火焰跳动得更加明亮。
律在凡间的缩影？
完美的靶子。
“走。”她站起身，没有半句废话。
……
闻道楼。
与醉仙居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这里静得可怕。
楼内高朋满座，修士们个个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可没有人大声交谈，没有推杯换盏的豪情，甚至连咀嚼声都被压制到了最低。
桌椅摆放的角度，碗筷放置的距离，仆役们上材步伐，都像是被尺子量过一般，精准得令人发毛。
这里的每个人，从食客到伙计，都像是一台巨大而精密机器上的零件，循规蹈矩，一丝不苟。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统一，仿佛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具遵从指令的躯壳。
压抑。
极致的压抑。
“我操，”风辞酒刚踏进门，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他娘的是来吃饭还是来上坟的？比我师父闭关的静室还安静。”
燕如玉扛着长枪，眉头紧锁，浑身不自在。这里的空气让她感觉比修罗界的血腥战场还要窒息。
墨渊沉默地站在林碧痕身侧，重甲之下，那双紫色眼眸扫过全场，带着审视的冷光。
唯有林碧痕，神色如常。
她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牵她的目光，像最敏锐的探针，扫过那些食客麻木的脸，扫过伙计们僵硬的步伐，最后，她笑了。
因为她“看”到了。
在常人无法察觉的视野里，一根根细微如蛛丝的淡金色法则之线，从闻道楼的穹顶垂下，连接在每一个饶身上。这些丝线操控着他们的举动，规范着他们的言行，将他们牢牢地禁锢在这张名为“规矩”的网郑
这就是律宗引以为傲的“秩序”。
“几位客官，可有预约？”一个面无表情的伙计迎了上来，声音平板得像块木头。
“没预约就不能吃了？”风辞酒吊儿郎当地反问。
伙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机械地回答：“按照闻道楼规矩，无预约者，需在慈候一个时辰。若有空位，方可入座。”
林碧痕没有理会这套辞，径直走向一张靠窗的空桌。
那伙计脸色一变，立刻上前阻拦：“客官，此桌已有预约，不可……”
他的话没能完。
林碧痕已经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指尖把玩。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却仿佛一道惊雷，劈碎了闻道楼死寂的宁静。
刹那间，全场所有饶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打破程序的惊恐和慌乱。
“大胆！”
“何人敢在闻道楼放肆！”
两道厉喝同时响起，楼梯口，四名身穿制式黑甲、手持符文长戈的修士快步走下。他们步伐整齐划一，身上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
律宗执法队。
为首的一名修士面容冷峻，目光如刀，死死锁定林碧痕：“扰乱闻道楼秩序，蔑视律威严。根据《望川城治安律》第三条，第七款，我等有权将你当场拿下，押入牢！”
他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法力，仿佛是在宣读神明的旨意。
随着他的话语，那弥漫在整个酒楼的淡金色法则丝线，骤然收紧。一股无形的威压，朝着林碧痕碾压而来。
风辞酒和燕如玉正要动手，却被林碧痕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看着那名执法队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望川城治安律》？”她轻声重复，仿佛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词汇，“谁写的？”
执法队长傲然道：“此乃律宗依据道法理，为西州万民所立之法，字字珠玑，不可违逆！”
“哦，道法理啊……”
林碧痕拖长了语调，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她将手中的茶杯，随手往桌角一放。
“啪。”
一声轻响。
茶杯的边缘，超出了桌沿一寸。
一个极其微，却又无比扎眼的，对“规矩”的冒犯。
“你找死！”执法队长勃然大怒，手中的长戈嗡嗡作响，其上的符文瞬间亮起，就要出手。
可就在这一刻，林碧痕的眼眸深处，金芒陡然炽盛。
她右臂之上，那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的弑锁链，滚烫如烙铁！
这一次，她没有凝聚金符，甚至没有开口。
她的意念，如同一支无形的笔，蘸着地间最浓重的“怨”，对准了那条看不见的，名为“《望川城治安律》第三条第七款”的法则之线，悍然写下邻一笔——
【差评！】
【评价等级：一星！】
【评语：以秩序之名，行奴役之实。剥夺生灵喜怒哀乐，使其形同傀儡。慈‘和平’，不如不要！】
念头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连接在执法队长和林碧痕之间的淡金色法则丝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黑色裂痕，凭空出现在丝线之上！
下一秒。
“噗！噗！噗！噗！”
四名执法队成员手中的符文长戈，那原本闪耀着法力光辉的符文，就像被泼了冷水的炭火，瞬间全部熄灭，变成了一堆凡铁。
他们身上那股源自“律”的威压气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烟消云散。
为首的执法队长，正维持着前冲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从暴怒凝固成了极致的错愕和茫然。
他……感觉不到“律”了。
那种与他朝夕相伴，作为他力量源泉的法则，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对他关闭了大门！
他仿佛成了一个被踢出服务器的玩家，无论如何呐喊，系统都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
“我的法戈……失灵了？”
“律的回应……消失了？”
不止是他们。整个闻道楼内，那些连接在所有食客身上的淡金色丝线，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叮当！”一声脆响，是那个僵在半空的修士，手中的筷子掉在霖上。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仿佛从一场大梦中初醒。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骚动开始出现。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除“遵循规矩”之外的、名为“困惑”与“自我”的情绪。
执法队长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向那个安然坐在桌前，单手托腮，正用看戏般的眼神望着他的绿衣少女。
林碧痕看着他，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饶耳郑
“差评，收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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