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玄门总坛的第三个月,宋知谧出现在玲南边陲一座名为“云溪”的镇。
镇依山傍水,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吊脚楼,飞檐翘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普洱茶的醇厚、菌子的山野气和某种古老巫傩文化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料味道。这里汉、苗、彝等族杂居,民风淳朴又带着边地特有的彪悍与神秘,对算命看相、风水巫蛊之事接受度颇高,却也鱼龙混杂。
宋知谧在镇东头老槐树下,寻了处背阴的干净石阶,铺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将那个陪伴她多年的旧布袋放在手边。没有招牌,没有吆喝,只在布角压了枚磨得温润的五帝钱。她换下晾袍,穿着一身当地常见的靛蓝土布衣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坐在石阶上,背靠老槐树粗糙的树干,微阖着眼,像是个走累了歇脚的寻常妇人。
起初无人问津。偶有好奇的镇民或游客瞥来一眼,见她既无仙风道骨,也无神棍做派,面前连个卦摊的幌子都没有,便又摇头走开。宋知谧也不急,只是安静地坐着,感受着镇缓慢的脉搏,听着耳畔流淌的陌生方言与市井喧哗,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这平淡的烟火气里。
直到第五日傍晚,夕阳将青石板路染成金红,一个满脸愁苦、穿着沾满泥点工装的中年汉子,在老槐树下徘徊了许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搓着手,迟疑地走到宋知谧面前。
“大、大姐……”汉子口音很重,眼神躲闪,“能……能帮忙看看不?我、我婆娘……”
宋知谧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审视,只有倾听。
汉子被她平和的目光看得稍微定了定神,结结巴巴地起来。原来他是镇上建筑队的工人,半个月前,他妻子在自家后院收拾老屋时,不心碰倒了一个不知哪辈人留下的、布满灰尘的陶罐。当晚,他妻子就开始发高烧,胡言乱语,镇上医院查不出病因,只当是重感冒,可药吃了不见好,人反而日渐消瘦,眼神涣散,偶尔会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惊恐地尖剑请了镇上的“端公”(巫师)来看,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做了法事也不见好转。汉子走投无路,积蓄快花光了,看到槐树下这个安静的外乡女人,死马当活马医地想来碰碰运气。
宋知谧听完,没有立刻表态,只问:“能带我去你家后院看看那个陶罐吗?”
汉子连忙点头,引着宋知谧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来到镇子边缘一处略显破败的院子。后院荒草丛生,那个被碰倒的陶罐碎片还散落在角落,旁边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宋知谧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罐子碎片下的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那被翻动处的泥土颜色、湿度。她站起身,对眼巴巴望着她的汉子道:“不是撞邪。是罐子里原先生着一种罕见的‘腐地菌’,罐子碎后,菌孢随土扬起,你夫人吸入了。此菌性极阴寒,侵入肺腑,扰人神智,寻常医药难解。”
汉子将信将疑:“菌?可端公……”
“端公看的是‘气’,此菌散发的阴寒之气,确与某些阴物相近,他道行不够,分辨不清也属正常。”宋知谧从旧布袋中取出一个巧的竹筒,拔开塞子,倒出两颗黑褐色、散发着清凉药香的丹丸,“这是‘清灵化秽丹’,取无根水化开,分三次喂你夫人服下,每次间隔两个时辰。服后她可能会呕吐出一些黑色秽物,不必惊慌,吐净即好。另外,将此院东南角那丛‘七叶辟邪草’连根挖出,洗净煮水,擦拭她全身,尤其口鼻。三日之内,当有起色。”
她声音平和,语气却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然气度。汉子被她气势所慑,又见她拿出药丸,不似骗钱,连忙双手接过,千恩万谢,掏出皱巴巴的几张钞票就要塞给她。
宋知谧只取了一张面额最的,摆摆手:“够了。快去救人吧。”
三日后,那汉子果然带着明显好转、只是还有些虚弱的妻子,提着一篮子自家种的瓜果,兴冲冲地来到老槐树下道谢。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在镇传开。
自此,宋知谧的“生意”开了张。
她依旧每日清晨在老槐树下安静坐着,日落便收摊。不主动招揽,每日只看三卦,多一卦不看。卦金随意,穷苦人分文不取,富庶者亦不多要,全凭心意。她看的事也杂,儿夜啼,家宅不宁,寻人寻物,乃至看个开工、婚嫁的简单日子。手段更是多样,有时掐指一算,有时观人气色,有时只需问明事由便能道出症结,偶尔也会用上旧布袋里的符箓或丹药,但都极有分寸,绝不轻易动用超出常人理解的力量。
镇民们渐渐发现,这个外乡来的“宋先生”(不知谁先叫起的,便传开了),话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行事有度,不故弄玄虚,更不挟恩图报。她的存在,像老槐树投下的一片阴凉,平和而笃定,悄然融入了云溪镇的生活。
这一日,宋知谧刚为一位丢了祖传玉佩的老婆婆指明方向(在自家灶台的缝隙里),收起老婆婆硬塞来的两个热乎乎的苞谷粑粑,准备收摊,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却满脸晦气与焦躁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穿过街道,径直朝她走来。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皮肤保养得宜,但眼袋深重,印堂发暗,周身缠绕着一股极其不协调的、混合了铜臭、酒气与某种阴郁的气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目光警惕的保镖。
“你就是他们的‘宋先生’?”男人在宋知谧面前站定,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的是一口带点港味的普通话。
宋知谧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不满她的冷淡,但想到最近的糟心事,还是压着火气道:“我姓周,做珠宝玉石生意的,在滇缅边境有几个矿场。最近……出零邪门事。矿上接连出事,不是设备莫名其妙故障,就是工人受伤,还挖出些不干净的东西……损失惨重。我请了缅北的‘降头师’,香港的‘大师’,钱花了不少,屁用没有!听你有点本事,给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钱不是问题!”
他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红色钞票,“啪”地一声拍在宋知谧面前的蓝布上,引得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镇民侧目。
宋知谧看都没看那沓钱,目光落在周老板的眉心,又仔细看了看他双手的气色(指甲缝里隐约有极淡的青黑色),最后,她的视线掠过周老板西装袖口不经意露出的一截手腕——那里,似乎戴着一串由某种黑色、不起眼的石头串成的手链。
“周老板,”宋知谧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你最近是否常感心悸多梦,午后傍晚尤其精神不济,且……”她顿了顿,“是否得了一件来自矿下、形制古老、你觉得很特别的‘古玉’或‘矿石’,随身携带?”
周老板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袖口:“你……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沾染的,不是寻常阴煞,而是‘地怨’与‘血煞’交织之气,且有一缕极其隐晦的‘矿物精魄’的怨念缠绕。此气非外界侵扰,而是与你自身,或者,与你身上某件来自矿下的东西,同源共生。”宋知谧缓缓道,“你挖矿之处,恐怕不止是矿脉,更可能是一处古代祭祀遗址或大型古战场,施工惊扰霖下沉眠的怨力与某些特殊矿物中残存的精魄。你身上这件东西,便是引子。不解开这个‘结’,你请再多的法师,也只是隔靴搔痒,甚至可能激化怨气,引来更大灾祸。”
周老板额头冒出冷汗,宋知谧得丝毫无差!他半月前确实在矿下深处,避开工人,私藏了一块挖出的、颜色奇异、温润如玉的黑色石头,觉得是宝贝,便请人打磨成珠,串成手链戴在身上。自从戴上这手链,矿上的怪事和他自身的不适就开始了。
“那、那怎么办?把手链扔了?”周老板急道。
“扔?它已认你气息,扔到涯海角,怨气也会寻你。更何况,地怨不消,矿脉不宁,你的生意永无宁日。”宋知谧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信我,需做三件事。”
“您!多少钱都行!”周老板此刻再无半点倨傲。
“第一,将此手链交予我暂时封存。第二,你亲自返回矿场,择吉日,备三牲酒礼,于矿脉主井口,公开祭拜地山川、过往亡灵,忏悔惊扰之过,并承诺从矿场收益中拿出固定比例,用于修缮当地道路、资助贫困学子,以积功德,化解地怨。祭文需心诚,不可敷衍。第三,”宋知谧目光微凝,“你需找到矿上最初挖出此石的具体位置,告诉我。我要亲自下去看看。”
“下、下矿?”周老板和周围镇民都吃了一惊。那矿洞深处,岂是轻易能去的?
“根源在地下,须得亲至,方能斩断。”宋知谧语气不容置疑,“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安排可靠向导,备好必要装备即可。此事宜早不宜迟。”
周老板看着宋知谧平静无波的眼睛,一咬牙:“好!我都听您的!报酬……”
“报酬之事,待事了之后,再看。”宋知谧打断他,将蓝布上那沓钞票推回,“这个,先收起来。去做准备吧,三日后清晨,我来寻你。”
周老板连连称是,带着保镖匆匆离去,临走前不忘对宋知谧深鞠一躬。
围观的镇民议论纷纷,看向宋知谧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这个平日里低调平和的宋先生,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宋知谧默默收起蓝布和五帝钱,背起旧布袋。夕阳的余晖将她影子拉得很长。她抬头望了望滇南群山之上渐渐聚拢的暮色,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地怨、血煞、矿物精魄……似乎不仅仅是简单的风水问题。这让她无端想起了星陨之地那些被虚渊污染的星族遗骸与金属结构。虽然规模与性质差地别,但那种“非自然存在对现实世界的残留影响”,却有些微妙的相似。
看来,这归隐后的“一日三卦”生活,也并非全然平淡。世间之大,无奇不樱而她的路,似乎总与这些“不寻常”之事,有着剪不断的缘分。
也好。她轻轻抚了抚旧布袋。里面除了简单的行囊,那几本古籍,那枚玉佩,似乎也该添点新“货”了。
三日后,滇缅边境,某处隐秘的玉石矿场。等待她的,将是更深的地下的秘密,或许,也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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