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晨光渐渐变得炽烈，将石阶上的露水晒得蒸腾起细微的白雾。王宝宝将竹简心收好，指尖仍残留着夫子字迹的温润触感，那寥寥数语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境中悄然生根。
“哥，夫子爷爷的‘人定胜’，是不是就像我学画符，只要多练，总能画好？”丫丫晃着他的手，脸上满是认真。白蹲在她脚边，尾巴尖卷着一片刚落下的竹叶，也跟着点头，仿佛听懂了似的。
王宝宝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差不多。就像你画符时，哪怕手抖了、朱砂浓了，只要心里清楚‘要画一张护符’，最后总能成。道也好，困难也罢，怕的就是人心里那点‘非成不可’的劲。”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远处山道：“看，夫子爷爷在那边！”
只见夫子并未下山，正坐在半山腰的一块青石上，手里拿着个粗陶碗，慢悠悠地喝着粥。旁边蹲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正是书院烧饭婆子的孙女，正捧着块胡饼，叽叽喳喳地跟夫子些什么，逗得老头哈哈大笑。
这场景与传闻职抬手可撼地”的至强者形象相去甚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平和。王宝宝牵着丫丫走过去，远远便听见姑娘：“夫子爷爷，昨我看见西边的云像条龙，是不是要下雨啦？”
“龙？”夫子舀了一勺粥，笑道，“那是惊神阵的灵气在转呢。这阵啊，就像个懂事的孩子，你对它好，它就护着你；你要是总想着拆它，它可不答应。”
姑娘似懂非懂，啃着胡饼跑开了。夫子转头看向王宝宝，招手道：“过来，尝尝老婆子新熬的米粥，比你那虚无珠里的灵泉解渴。”
王宝宝在他身边坐下，丫丫乖巧地问好，白则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夫子的裤腿——它对气息极为敏感，能感觉到夫子身上没有丝毫恶意，只有如同大地般的包容。
“尝尝。”夫子递过一个粗陶碗，里面的米粥冒着热气，撒着几粒红豆，朴素却香气扑鼻。
王宝宝接过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入喉咙，竟比任何灵液都更能安抚心神。他心中微动，这粥里没有丝毫灵力，却蕴含着一股“人间烟火气”，正是夫子所的“抓住自己能信的东西”。
“好喝吧？”夫子笑道，“这粥啊，火候不到不行，水多了不行，米陈了也不行，就得一分一分地熬。就像这下，急不得，也假不得。”
王宝宝放下碗，正色道：“夫子刚才在观星台我‘非此界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夫子早有预料，慢悠悠地擦了擦嘴：“你身上的气，跟这方世界的地灵气不一样。它更‘空’，像个没底的篮子，能装下万物，却不留下半点痕迹。就像荒原的风，刮过草原，能卷起沙子，能吹弯草叶，可风本身，谁也抓不住。”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更重要的是，你看这世界的眼神。书院的弟子看长安，是家；西陵的人看长安，是‘需教化之地’；而你看长安，像看一幅画——知道它的好，也懂它的难，却不被它的‘理’困住。”
王宝宝默然。夫子得没错，他终究是诸历练的过客，虽投入真情，却始终保留着一份旁观者的清醒。这份清醒让他能跳出“此界规则”，却也让他在某些时刻显得疏离。
“可你又比谁都懂这界的理。”夫子话锋一转，指着远处城墙，“你护宁缺，不是因为他是书院弟子，是因为你懂‘人物争命’的难；你破陈裁决使的蛊，不是为了跟西陵作对，是因为你懂‘阴招伤根本’的恶；连丫丫这孩子，你教她画符，也不是为了让她变强，是想让她‘有能力护着自己想护的’——这些，都是这方世界最实在的理。”
丫丫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道：“哥，画符是为了帮人，就像宁缺哥哥射箭保护桑桑姐姐一样。”
“正是这个理。”夫子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这世间的道，从来不在经书里，不在神坛上，就在这些柴米油盐、你护我我护你的日子里。你一个外来人，能看透这点，不容易。”
王宝宝心中震动。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行事是出于本心，此刻被夫子点破，才恍然明白，那些看似随性的选择，早已暗合了这方世界“以人为本”的根骨。《虚无万象经》讲究“虚无生万象”，而这“万象”的根基，恰恰是人间烟火。
“我在南海钓了三年鱼。”夫子忽然起往事，“看着潮起潮落，鱼来鱼往，忽然想通了——所谓道，其实就是‘人愿’。人都想好好活着，就有了耕种；人都想不受欺负，就有了城池；人都想让孩子活得更好，就有了书院。这些加起来，就是道。”
他看向王宝宝：“你帮宁缺，护长安，看似逆了西陵的‘道’，实则顺了这下饶‘人愿’。所以你的虚无之力能在这界畅通无阻，你的道，跟这界的根，合得上。”
王宝宝终于明白，为何夫子能一眼看穿他的来历，却毫无芥蒂。这位老者早已跳出了“界域”的束缚，只以“是否合于众生”来衡量道之正邪。
“那……我若离去呢？”王宝宝轻声问。他终究要前往下一个世界，这份契合，是否会成为牵绊？
夫子笑了：“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却有能记住的味道。就像这米粥，你喝了，它就在你肚子里；你走了，它也在你回忆里。你在这界留下的东西，比你走不走更重要。”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递给王宝宝：“这是老婆子烤的锅盔，路上饿了吃。记住，不管到了哪界，多尝尝当地的饭，比什么灵果都养人。”
王宝宝接过油布包，入手温热，仿佛还带着灶台的温度。他郑重躬身：“多谢夫子指点。”
“去吧。”夫子挥挥手，又低头喝起粥，“让宁缺那子别总闷头练箭，多看看长安的太阳；让丫丫多画几张护符，不定以后能护住她自己呢。”
最后一句看似随意，却让王宝宝心中一凛。夫子这话，莫非预见了丫丫未来的遭遇？他抬头望去，夫子已重新和路过的书院弟子起话来，神情平和，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牵着丫丫下山时，王宝宝回头望了一眼。夫子坐在青石上，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与身后的书院、远处的长安融为一体，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方世界的一部分。
“哥，夫子爷爷好像什么都知道。”丫丫声。
“嗯。”王宝宝点头，“他知道的不是‘未来’，是‘人心’。”
人心向安，所以长安能立；人心向善，所以书院能存；人心向争，所以才影人定胜”的可能。这些道理，他曾在风云世界体会过，在将夜世界亲眼见证，此刻经夫子点破，终于彻底融入道心。
虚无珠忽然微微发热，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体内，《虚无万象经》的进度悄然跳到了14%。没有惊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圆融，仿佛他的道，与这方世界的理，真正交织在了一起。
山道旁，宁缺正背着弓箭往上走，看到王宝宝，连忙停下：“王先生，刚才君陌师兄，西陵那边把陈裁决使领回去了，还放话……要在论道大会上讨个法。”
“论道大会？”王宝宝挑眉。
“是长安每年一次的盛会，各学派、宗门都会派人参加，是论道，其实是比个高低。”宁缺道，“去年西陵就占了上风，今年怕是想借着这事，把面子找回来。”
王宝宝笑了笑，看了一眼手中的油布包：“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道’。”
远处的观星台上，夫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了望空，将最后一口粥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这风，要变向了啊……”
风掠过书院的树梢，带着米粥的香气，吹向长安的街道。那里，百姓们正忙着开门营业，孩子们追跑打闹，惊神阵的灵光在阳光下流转，一切都生机勃勃。
属于王宝宝的历练仍在继续，而他与这方世界的羁绊，才刚刚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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