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磊那句关于“全国千千万万学习传统乐器的普通孩子未来”的质问，如同一声惊雷，在昆仑饭店的包间里炸响，余波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心神激荡。
赵老，以及包间里许多与他年纪相仿、地位相若的国手级老前辈们，全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纷纷陷入了无言以对的沉默。
有人下意识地想去端酒杯，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有韧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陪伴了一生的双手，眼神复杂。
齐磊的话虽然尖锐刺耳，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却精准无比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直指那最沉重、也最让他们无力反驳的两个字——传承！
理想与风骨不能当饭吃，这是他们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
看到老一辈们眼中的挣扎和松动，齐磊知道，火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添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把火。
他的声音不再激烈，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分析式的力量：“各位前辈，请你们暂时抛开现在拥有的地位、名声和或许殷实的家境，试着站在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文化的层面，俯视眼下国内国乐发展的这片土壤。”
他用手在空气中虚划了一圈，“你们凭心而论，这片我们赖以生存了千百年的‘旧土’，在当今这个时代，它还具备培养出足够多、足够茁壮的新苗的肥力吗？”
他的问题无人回答，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贫瘠，板结，养分流失严重。
“旧土已经失去了活力，那我们该怎么办？坐以待毙，眼看着苗子一棵棵枯萎吗？”齐磊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不！老祖宗早就教过我们——‘树挪死，人挪活’！”
他重重地强调了这六个字，目光扫过全场。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树不能轻易挪动，因为它扎根太深，适应性差，容易死去。但人是活的，是能思考、能适应、能改变的！ 眼下国乐生活的这片‘地’眼看就要荒芜，传承的‘苗’岌岌可危，难道我们就不能学学老祖宗的智慧，懂得变通，主动去寻找、甚至去开辟一块新的土地，让国乐这颗古老的种子，有机会在另一片充满生机的土壤里，重新扎根，茁壮成长吗？”
“树挪死，人挪活！”
这六个字如同醍醐灌顶，让一直在苦苦思索的李国华团长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饶亮光！
他猛地抓住齐磊话语中的关键，迫不及待地追问：“齐磊！你子！别卖关子了！听你这话，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一套完整的‘挪活’的腹案了？！快！”
齐磊看向李国华，肯定地点零头，顺势接过了主导权：“就像我刚才的，其实赵老的孙女，已经在无意中，走上了一条正确的、‘挪活’的道路！”
他重新将话题引回现实案例，分析道：“我们国乐之所以发展难、传承难，归根结底，两大顽疾：第一，近几十年来，缺乏能够响彻大街巷、引发全民共鸣的新的经典金曲，失去了流行的载体；第二，传统曲目的受众面日益狭窄，导致市场竞争力严重不足，无法形成良性的经济循环。”
“所以我之前一直在思考，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打破这个僵局，让国乐重焕新生。”齐磊语气笃定，“直到最近，我在网上偶然看到了那段赵老孙女在街头演奏的视频，虽然被赵老视为胡闹，但那鲜活的画面、围观者的热情，却像一道闪电，让我真正有了解决此事清晰、可行的想法！”
李国华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面连连用手势催促秘书张：“快！记！一字不落！”一面对着齐磊急切道：“！赶紧接着往下！是哪两个方向？”
齐磊不再犹豫，清晰而有力地阐述他的构想：“其实，从赵老孙女的尝试，以及我自己的实践来看，我们国乐目前至少有两条清晰的道路可以走，一条面向大众，一条深耕专业，双管齐下！”
“第一，沉下去，拥抱大众——借助新媒体的东风！”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想要我们国乐谋得新的生长环境，那就必须要主动下沉到民间，充分利用国内几大短视频平台（如抖音、快手、b站）的巨大流量和传播力。鼓励、甚至有计划地帮助那些身怀绝技的普通国乐高手、民间艺人、甚至是音乐院校的学生，在这些平台上开设账号，展示他们的技艺。不仅仅是演奏传统曲目，更要像刚才我用阮弹《护花使者》那样，进行各种创新尝试和跨界融合。”
他着重强调：“平台要用实际行动给予支持，比如流量倾斜、活动扶持、甚至商业化引导（如直播打赏、知识付费、商务合作）。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些坚守国乐的普通人，能首先通过这门手艺，在网络世界获得一份不错的、实实在在的收益！只有先解决了‘谋生’问题，让他们看到希望，才能吸引更多人加入，从而从根本上提升国乐整体的市场竞争力和发展活力！”
“第二，浮上来，引领专业——打破圈层壁垒，主动‘出圈’！”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这需要我们这些所谓的‘专业领域’的人放下身段，主动作为。无论是在我们参加的电视节目、网络综艺里，还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社交媒体分享中，要多点‘心机’，主动分享国乐演奏的技巧、背后的文化故事，甚至是‘炫技’般的快速展示。”
他的声音带着鼓动性：“这里的‘名曲’分享，绝不能局限于传统国乐！我们要大胆地进挟二次创作’，用我们的民族乐器，去演绎全音乐领域的作品！就像我刚才用阮演绎流行乐，我们完全可以用琵琶去弹奏激昂的电音，用唢呐去吹响二次元神曲，用笙箫合奏去诠释西方古典乐的宏大，甚至用古筝去演绎好莱坞大片的配乐等等！……”
他的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我们要主动用国乐去碰撞、去融合、去‘蹭’一切可能的热点和潮流！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国乐固有的圈层，让它有机会以意想不到的姿态‘火出圈’，被更多原本不关注它的人看到、听到、甚至爱上！”
最后，齐磊用充满希望的语气总结道：“如此一来，上有我们专业领域的引领和突破，下有民间广大爱好者和从业者借助新媒体平台的蓬勃发展，上下联动，相辅相成。只要我们这些人，以及所有热爱国乐的人齐心一致，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时间一长，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他环视众人，抛出了那个振奋人心的问题：“到了那时，大家还认为，我们国乐的未来，会是一片灰暗，还会始终发展落后吗？！”
“……”
整个包间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的压抑和绝望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被巨大希望冲击后，正在疯狂吸收、消化、并逐渐燃起斗志的沉默！
每个饶眼中都仿佛被齐磊描绘的蓝图点亮了。
**“是呀！~~是这样的没错！~~就是这样！！”
李国华团长是第一个彻底反应过来的。
他再一次，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的力道，“嚯”地一声猛然推凳而起！由于动作过于激动，椅子甚至向后滑倒，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他浑然不觉！
凳子：我栓了你个q了，李团长！！！
他脸色涨红，挥舞着双臂，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和认同而微微颤抖，对着齐磊，更是对着所有人宣告：“齐磊！你他娘的真是个才！沉下去拥抱新媒体解决生存和基础，浮上来引领专业打破壁垒谋求发展！两条腿走路，上下贯通！这……这哪里是‘腹案’，这分明就是我们国乐未来发展的战略蓝图啊！”
他激动地指着秘书：“张！记下来！不！回去就给我整理成正式报告！我要向上面汇报！我们要成立专项组！我们要联合各大平台！我们要动员所有能动员的力量！”
包间里，那层笼罩已久的阴霾，仿佛被齐磊这环环相扣、既有高度又接地气的方案，以及李国华团长那充满力量的响应，彻底驱散了。
一股名为“希望”和“行动”的热流，开始在所有人心间涌动。
赵老等人看着激动不已的李国华和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的年轻人们，那紧锁的眉头，终于开始一点点地舒展了开来。
至此，关于国乐变革的种子，已然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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