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关于搭建一个内部信访信息协同平台的构想，刚在中心的周例会上提出来，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漾起，就直接沉磷。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除了沈墨和陈，还有另外两位老科员——老钱和老孙。老钱快退休了，终日捧着个泡满枸杞的保温杯，眼皮耷拉着，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老孙则是个老烟枪，手指熏得焦黄，此刻正慢悠悠地吐着烟圈。
“沈主任，不是我们泼冷水。”老孙弹怜烟灰，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经年累月积攒的疲惫与不屑，“你这想法，好听点叫先进，难听点就是花架子，不接地气。”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嘈杂的接待大厅：“看见没？来这里的人，十个有八个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利索，你搞个数字平台，给谁用？怎么用？到时候还不是得我们一遍遍教？凭空增加工作量！”
老钱耷拉的眼皮抬了抬，附和道：“就是。信访这活儿，靠的是‘跑断腿、磨破嘴’的笨功夫。得去现场看，得跟各个部门的人面对面扯皮，得跟信访人掏心窝子聊。你坐在这办公室里，对着几块冷冰冰的屏幕，能看出个啥子名堂？”
他喝了一口枸杞水，慢悠悠地补充：“再了，各个部门的数据，那是人家的命根子，能随便跟你联通共享？你想搞平台，人家就愿意把数据给你？年轻啊，想法太简单。”
陈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话。
沈墨耐心解释：“这个平台不是为了取代线下工作，而是为了整合信息，打通壁垒，让问题溯源和部门协同更高效。比如王德贵那个案子，如果能在系统里看到资金卡在哪个环节，我们就能精准督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盲目地转来转去……”
“精准督促？”老孙嗤笑一声，“沈主任，你以为是你们水务局搞技术参数呢？这是跟人打交道！你精准了，人家就买账了？你信不信，你这边平台刚建好，那边各个部门就能给你找出八百个理由来应付你！到时候，平台成了空壳，屁用没有，还浪费钱。”
“县里现在到处都要钱，会给我们信访中心批钱搞这个？”老钱摇摇头，“沈主任，有这折腾的功夫，不如多跑两个部门，多安抚几个信访群众，好歹还能落个‘态度端正’。”
会议在不冷不热的氛围中结束。老孙和老钱晃晃悠悠地出了会议室，继续他们“跑断腿、磨破嘴”的日常，留下沈墨和陈，以及桌上那份未被通过的平台构想草案。
陈看着沈墨沉默的侧脸，声：“沈主任，孙老师和钱老师他们……在中心待久了，可能比较习惯原来的方式。”
沈墨没有生气，只是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他意识到，阻碍不仅仅来自外部的“信息孤岛”，更来自内部固化的思维模式和因长期挫败而形成的惰性。技术可以尝试打通有形的壁垒，但人心的壁垒，却更加难以逾越。
“没关系。”沈墨收起草案，语气平静，“任何新事物的接受都需要过程。”
他回到办公室，看着窗外。老孙的话虽然刺耳，却并非全无道理。纯粹的线上平台，在玉泉县当下的土壤里，可能确实会水土不服。
或许，他需要找到一种更巧妙的方式，一种既能利用技术优势，又能贴合现有工作习惯，甚至能让他们看到“甜头”的切入点。
硬推不行，那就迂回。
他重新摊开那份构想草案，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勾画、修改。平台的框架可以保留，但落地的方式，需要变一变。
他想起了许半夏整理案件时那严谨的逻辑和详尽的证据链。法律，或许是一个能打破僵局的支点。
一个融合了数据梳理与法律支撑，以解决具体案件为突破口，逐步反向推动信息整合的“试点”方案，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需要再见一次许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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