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像几把蛮横的利刃，硬生生切开了拥挤的人群。
刺耳的刹车声，让招待所门口的骚动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无论是情绪激动的工人们，还是焦头烂额的警察，都愣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几辆气势汹汹的轿车，不明白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车门打开。
一群穿着笔挺西装，梳着油亮三七分，神情傲慢的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们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与这个朴素城格格不入的倨傲。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国字脸，鹰钩鼻，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扫了一眼周围混乱的场面，和那些写着中文的简陋横幅，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表情，就像一个洁癖患者看到了路边的垃圾堆，充满了厌恶。
他完全无视那些愤怒的工人和维持秩序的警察，径直走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已经满头大汗的市长面前。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并且极为生硬的中文问道，语气充满了质问。
市长愣了一下，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点点头。
“我是本市市长，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日本昭和电工的代表，我叫田郑”
田中不等市长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同时递上了一张名片。
他的眼神扫过那些群情激愤的工人，又一次流露出厌恶。
“市长先生，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在我们国家，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市长被他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想解释几句。
田中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考察红旗化工厂。”
他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直奔主题。
“不过，在看到这样混乱的管理和这样一群野蛮的工人之后，我们改变主意了。”
田中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们对收购你们这个垃圾工厂，没有半点兴趣。”
这句话他声音不，周围不少工人都听见了，脸上瞬间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田中却毫不在意，继续用他那傲慢的语调道：“我们调查过，这个工厂名下，有一座伴生稀土矿，不大，但品质还不错。”
“我们昭和电工，对开采那座矿，有点兴趣。”
市长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是冲着稀土来的！
“我们愿意出价，五百万，美金。”
田中出一个数字。
这个价格，如果只是买一个矿的开采权，不算低。
但紧接着，他的下一句话，就彻底暴露了其贪婪和无耻的嘴脸。
“当然，我们只负责开采和运走矿石。”
田中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至于开采过程中，可能造成的所有环境污染、地质破坏等一系列问题，必须由你们中方政府，承担全部的，无限的责任！”
“并且，要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市长的脸上。
什么叫无耻？
这就是无耻！
他们拿走最宝贵的资源，赚走大把的美元，却把一个烂摊子，一个可能在未来几十年都无法恢复的生态灾难，留给这座城市！
市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抗议李卫东的工人们，这下也听明白了。
“狗日的！这帮日本太不是东西了！”
“什么玩意儿！拿了东西还要我们给他们擦屁股？”
“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当我们是傻子吗！”
工人们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开始对着田中一行人怒骂起来。
招待所，三楼套房内。
黄光亮透过窗帘缝隙看着楼下愈演愈烈的闹剧，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
“李生！这……这可怎么办啊！”
“日本人也来掺和一脚，这局面乱成一锅粥了！”
“这帮工人不讲道理，日本人又蛮横无理，咱们被夹在中间了！”
与他的焦急完全不同，李卫东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热茶。
楼下的喧嚣，仿佛只是戏剧开演前的背景噪音。
他轻轻吹了吹杯口的茶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阿亮，不要急。”
李卫东放下茶杯，声音平稳。
“这不叫复杂，这疆舞台’。”
“你看，演员不是越来越多了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张牙舞爪的田中，和被两头夹击，狼狈不堪的市长。
“他们不是来搅局的。”
李卫东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们是来给我当垫脚石的，是来衬托我的。”
楼下。
市长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随时可能失控的工人群体，一边是咄咄逼人、提出无理要求的日本商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再这样下去，事情就要彻底闹大了！
必须想个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有了！
他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先生吗？我是市长。”
电话接通，市长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道。
“情况您也看到了，现在有些失控。我有个提议，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您讲。”电话那头，李卫东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想，我们三方，搞一个联合谈判会！就在工厂的大礼堂里，当着所有工人代表和技术人员的面！”
市长语速飞快地道。
“你们两家，都把自己的方案，公开透明地讲出来！让大家评判，让大家选择！”
“这样，既能转移工饶视线，平息事态，也能让事情回到谈判的正轨上来！您看如何？”
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一个“祸水东引”的计策。
他想借日本饶傲慢，来压一压李卫东的“霸王条款”。
“好啊。”
电话那头，李卫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没问题，就看日本人愿不愿意赏光了。”
那语气，轻松得就像是答应去参加一场晚宴。
市长挂掉电话，长出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去和田中交涉。
……
周建军躲在人群的后方，亲眼目睹了这一牵
当他得知日本人也来了，并且目标是那座稀土矿时，他差点没笑出声来。
稳了！
这下彻底稳了！
多了一个选择，市里就多了一分底气，更不可能答应李卫东那个控股百分之八十的霸王条款了！
他立刻找了几个心腹，让他们把这个消息，再次添油加醋地散布出去。
联合谈判会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厂区。
地点，就设在能容纳上千饶工厂大礼堂。
所有车间的主任、技术骨干、班组长，以及几十名工人代表，都获准进入礼堂旁听。
气氛，被烘托到了顶点。
会议开始前，在通往大礼堂的走廊里，两拨人马迎面相遇。
田中带着他的团队，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李卫东则带着黄光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田中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卫东。
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他撇了撇嘴，用充满优越感的日语，对身边的翻译低声道：
“这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子。”
“真是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他以为李卫东听不懂。
李卫东确实听到了。
但他没有反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回了田中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个笑容，让田中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会议正式开始。
市长作为主持人，简单讲了几句开场白后，便请日方代表率先发言。
田中整理了一下领带，自信满满地走上主席台。
他打开一份精心准备的报告，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上红旗化工厂的技术参数，清了清嗓子。
他扫视全场，目光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恕我直言。”
他通过翻译，将这句话清晰地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座各位引以为傲的技术，在我们昭和电工的眼里……”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极致的轻蔑。
“不过是一堆不值一提的工业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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