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老林泡了一壶浓茶，三人围坐在桌旁。陈凡心地将那包碎纸片摊开在桌面上，像拼图一样试图还原合同的原貌。
“这纸质量不错，是标准的合同用纸。”陈凡用手指捻着纸片的边缘，“看这印刷的清晰度和红色印章的痕迹，应该是正规公司的文件。”
林晓雪递来一卷透明胶带，眼神里满是好奇：“能拼出来吗？”
“试试看。”陈凡专注地工作着，修长的手指在碎纸片间灵活移动。老林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时啜一口茶，眉头紧锁。
半时后，合同的主要部分终于被拼凑出来。虽然仍有缺失，但关键信息已经清晰可见：
“设备转让协议...甲方王建国...乙方鑫诚金属加工厂...转让价格伍拾万元整...违约金贰拾万元...”
“王建国就是老王的大名。”老林沉声道，“这个鑫诚金属加工厂...我听过，老板姓刘，做事不太地道。”
陈凡指着违约金条款：“这里有问题。一般来，设备转让合同的违约金不会设置得这么高，几乎是转让价的40%。这太不合理了。”
“你的意思是？”老林向前倾身。
“这份合同可能是个陷阱。”陈凡分析道，“设置高额违约金，可能是为了在老王无法按时交付设备时，合法吞掉他的定金或者已付款项。”
林晓雪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诈骗吗？”
“在法律上很难界定，但道德上确实有问题。”陈凡继续拼凑着碎片，“看这里，交付期限...只有十。对于大型设备搬迁来，这个时间太紧张了。”
老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王那个倔脾气，肯定是被人下了套还不自知。我得去问清楚！”
“林叔，等等。”陈凡拦住正要起身的老林，“直接去问，王叔未必会实情。我们得想个委婉的办法。”
“什么办法？”
陈凡思索片刻：“明我以大学生的身份去请教他一些设备方面的问题。他平时不是最喜欢指点年轻人吗？聊得开心了，不定会透露些情况。”
老林想了想，点头同意：“也好。那子，就拜托你了。”
第二一早，陈凡特意换了件干净衬衫，来到隔壁老王的废品站。
老王正在院子里对着一台大型打包机发愁，看到陈凡，勉强打起精神：“陈啊，怎么有空过来？”
“王叔早。”陈凡礼貌地问候，“我们站里也想买台打包机，林叔让我来请教您，这种机器用起来怎么样？”
这话正好问到老王的专业领域，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哎呀，你可算问对人了！这台机器我跟你...”
老王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从打包机的原理讲到维护技巧，越越起劲。陈凡认真听着，不时提出专业问题，让老王更是谈兴大发。
“...所以，买设备不能光看价格，得看实用性。”老王总结道，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可惜啊，我这台马上就不是我的了。”
“为什么？”陈凡故作惊讶，“这么好的设备，王叔舍得卖？”
老王长叹一声，掏出一包烟，递给陈凡一支。陈凡摆手谢绝，老王便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不瞒你，陈。”老王吐着烟圈，“我儿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债主上门，不出这个月，怕是连这个废品站都保不住了。”
“这么严重？”陈凡关切地问，“那设备卖了够还债吗？”
“够什么够！”老王激动地，“这套设备市场价少八十万，现在五十万就得出手！还了债就剩不下几个钱了！”
陈凡心中一动，表面仍保持平静：“那为什么不找个靠谱的买家，卖个公道价？”
“来不及啊！”老王压低声音，“跟人家签了合同，十之内必须交付。违约要赔二十万呢！”
“十？”陈凡装作惊讶，“设备拆卸、搬运、安装，十怎么够？”
“谁不是呢！”老王愤愤道，“当时急着用钱，没仔细看条款，现在后悔也晚了。”
陈凡若有所思：“王叔，如果我认识人，既能解决您眼前的困难，又能让您卖个公道价，您愿意考虑吗？”
老王愣住了，烟灰掉在裤子上都没察觉：“你...你什么？”
“我是，也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陈凡诚恳地，“既不用贱卖设备，也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能有什么办法？合同都签了...”
“合同是可以协商解除的，只要双方同意。”陈凡，“关键是找到对您更有利的方案。”
回到废品站，陈凡把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林。
“这个傻老王！”老林气得直拍桌子，“这么大事情，也不跟我商量！”
“林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陈凡劝道，“我们得想办法帮王叔渡过难关。”
老林冷静下来，看着陈凡：“你得对。你有什么想法？”
陈凡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王叔现在最急的是还债，我估计在三十万左右。设备市场价八十万，他签的合同是五十万卖，太亏了。”
他继续分析：“我们可以先借给王叔三十万应急，让他去解除之前的合同。然后我们以七十万的价格买下设备，先付三十万，剩下的四十万分一年付清。这样王叔既解决了眼前的困难，设备也卖了个公道价。”
林晓雪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能行吗？”
老林却眼睛发亮：“好子！这个方案好！既帮了老王，我们也不吃亏！七十万分期付款，我们完全负担得起！”
他激动地拍着陈凡的肩膀：“我就知道没看错你！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陈凡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们现在去找王叔商量？”
“走！”老林站起身，突然又想起什么，“等等，我得先准备点东西。”
他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存折出来：“这里面有二十万，是我给晓雪准备的嫁妆。再加上站里的流动资金，凑三十万没问题。”
林晓雪的脸一下子红了：“爸！”
陈凡看着这对父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还能有人为了帮助邻居，毫不犹豫地拿出全部积蓄，这份情谊实在难得。
三人再次来到老王废品站时，老王正对着那台打包机发呆，眼神空洞。
“老王！”老林大声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一声！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
老王抬起头，看到老林手中的存折，眼睛一下子红了：“老林，你...你这是...”
“别废话了！”老林把存折塞到老王手里，“这里有二十万，加上站里的十万，先拿去应急！”
老王的手在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不出来。
陈凡适时开口：“王叔，我们有个方案，您听听看是否可行...”
听完陈凡的方案，老王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这怎么好意思...设备卖七十万，还先给我三十万...”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这些干什么！”老林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明我陪你去解除合同，看那个姓刘的敢什么！”
老王紧紧握住老林的手，老泪纵横。
回家的路上，老林心情特别好，哼着曲。林晓雪偷偷对陈凡：“我从没见爸这么高兴过。”
陈凡笑了笑，心里也很欣慰。能够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帮助他人，这种感觉比赚多少钱都让人满足。
晚上，陈凡在笔记本上记录今的经历。他特意记下一笔：
“帮助王叔避免损失约三十万元。收获：信任与友情无价。”
合上笔记本，他望向窗外。月光下的废品站静谧安详，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品仿佛在静静等待着，等待懂行的人来发现它们的价值。
就像老王，就像老林，就像他自己。在这个被很多人看不起的行业里，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创造着价值，守护着情谊。
这一刻，陈凡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他要在这里，在这个别人眼中的“垃圾堆”里，不仅找到财富，更要找到人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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