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梆子声刚过,那明就闻到了香味。
不是沉香,不是茶香,而是一种混合着油脂、香料和碳水化合物的浓郁香气。她的胃袋立刻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自从成了临时掌柜,她总是忘记吃晚饭。
好香...那明抽了抽鼻子,跟着气味穿过月亮门。今的厢房被改造成了半间厨房,八仙桌旁支起了一口铁锅,底下炭火正旺。一个穿灰色僧衣的年轻和尚背对着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抽泣。
戒嗔师傅又犯馋了。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明身后,手里捧着一筐香菇,他修行十年,偏偏戒不掉口腹之欲。
那明这才看清,和尚面前摆着一盘红烧肉,油光水亮的肉块上撒着翠绿的葱花。戒嗔的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右手悬在肉盘上方颤抖,像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
阿弥陀佛...戒嗔突然抓起筷子,却在即将碰到肉块时猛地缩回手。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师何必自苦?一个穿藕荷色褙子的女子从灶台后转出来,腰间系着白围裙,发髻上别着根擀面杖,尝尝奴家这松露素肉如何?
那明瞪大眼睛。所谓的红烧肉竟然是用香菇做的,每一块都雕刻得惟妙惟肖,连肥瘦相间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戒嗔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夹起一块送入口郑咀嚼的瞬间,他的眼睛突然睁大,接着缓缓闭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这真是素斋?和尚的声音都在发抖。
宋代厨娘李娇娘掩口轻笑:用松露粉提肉香,红糖上色,豆腐乳增味。她转向那明,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掌柜的也尝尝?
那明接过筷子,素肉入口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口腔炸开,但回味却是清甜的菌菇味。她惊讶地发现袖口的梅花标记微微发热,像是也在品尝这美味。
今晚的规矩是?那明声问六。
少年从灶台底下抽出一张焦黄的纸条:合伙做一道吃食,喂饱一个饿肚子的人。
戒嗔已经吃邻三块,突然放下筷子,面露惭色:贫僧着相了...
大师着相的不是肉,李娇娘麻利地收拾碗筷,戒这个字。
和尚如遭雷击,呆立当场。那明看着这个场景,莫名想起自己为了加班戒掉睡眠、戒掉社交的日子,最后连爱情也戒掉了。
泡面吃吗?她突然,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包红烧牛肉面。这是她失业后囤的廉价食品,包装已经皱巴巴的。
李娇娘好奇地接过这未来食物,翻来覆去地研究。当她撕开调料包时,浓郁的味精香气让厨娘打了个喷嚏。
奇哉!慈鲜味从何而来?她如获至宝地捧着粉状调料,专业嗅觉立刻分析起来,有鱼露之醇,菇菌之厚,还有...某种海物的腥香?
戒嗔已经烧好了开水。当李娇娘将面饼放入青瓷大碗,浇上沸水和调料时,奇迹发生了——面饼舒展的声中,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气腾空而起,比那明吃过的任何泡面都香十倍。
加了干虾米和紫菜。李娇娘变魔术般从袖中抖出几味配料,还有这个——她取出一瓶琥珀色的液体,自家酿的菌油。
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看面条在碗里慢慢软化。蒸汽升腾而起,在油灯下形成一团氤氲的云雾。那明注意到戒嗔的眼睛亮得惊人,哪里还像个清修和尚,分明是个等不及开饭的孩子。
心!六突然喊道。
已经晚了。过浓的蒸汽触发了花板上的消防喷淋,的一声,水流倾泻而下。那明下意识抱住头,却听见戒嗔大笑起来——落下的不是水,而是粉色的樱花花瓣,纷纷扬扬如一场温柔的雨。
六的手指在袖中悄悄掐诀,朝那明眨了眨眼。几片花瓣落在泡面碗里,竟然增添了一丝花香。
吸溜——戒嗔不顾形象地大口吃面,额头上很快渗出细汗。李娇娘则口品尝,时不时停下来分析调味层次。那明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包三块钱的泡面比米其林大餐还珍贵。
掌柜的知道吗?戒嗔捧着碗,眼神清澈,贫僧七岁被送上山,就是因为偷吃了邻居家的腊肉。
李娇娘噗嗤一笑:奴家当厨娘,也是因为贪嘴。时候蹲在灶台边看娘亲做菜,一看就是一整。
那明想起自己选择设计专业的初衷——纯粹因为喜欢绘本上的漂亮图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单纯的喜欢变成了KpI、加班费和竞标方案。
再来一碗?她听见自己,又掏出一包老坛酸菜面。
这次是三人合力。戒嗔负责烧火,李娇娘调配调料,那明则贡献出最后半包火腿肠。当她把粉红色的火腿切片时,两个古人同时发出惊叹——在他们看来,这种能长期保存的肉食简直是神迹。
面煮好的时候,丑时已过。戒嗔却没有动筷,而是从僧袍里掏出一个凿子,在碗底心翼翼地刻着什么。
放下。那明念出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大师这是?
留给下一个饿肚子的人。戒嗔双手合十,吃饱了,才能真的放下。
李娇娘突然红了眼眶。她解下腰间的一个锦囊,倒出几粒种子:这是奴家秘制的香料种子,埋在土里,能长出带肉香的茄子。
六适时出现,手里捧着那个熟悉的紫檀木匣。戒嗔将刻字的碗放入匣中,李娇娘则放进一卷写满食谱的绢布。当匣子合上时,一道金光闪过,匣面浮现出二字。
墙上又多了两件:一个底部刻字的老木碗,和一纸泛黄的素肉食谱。那明伸手触碰,木碗传来诵经声,食谱则飘出阵阵菜香。
寅时的钟声响起时,戒嗔和李娇娘并肩站在樱花雨中,身影渐渐变淡。和尚突然转身,对那明深深一揖:多谢掌柜的这一碗人间烟火。
奴家改日再做佛跳墙与掌柜品尝。李娇娘笑着挥手,最后消失的是她发间那根擀面杖。
樱花雨停了,厢房恢复原状。只有那明湿漉漉的头发和满地的花瓣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她弯腰拾起一片花瓣,发现上面用极的字写着。
明...还会有人来吗?那明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梅花标记。
六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抬头:掌柜的希望谁来?
那明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这些跨越时空的相遇。
走出麻将馆时,边已经泛起蟹壳青。那明在巷口早点摊买了两个包子,咬下去的瞬间,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麦香和肉鲜。
老板,这包子...特别好吃。她含糊不清地。
摊主老头咧嘴一笑:姑娘是第一个这么的。今早和面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我娘的手法。
那明摸了摸袖口的梅花,它正散发着舒适的温热,像一个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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