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夏
残阳如血，照在太极宫最高的屋脊上，像给整座帝国覆上一层薄薄的朱砂。亥初，丧钟长鸣三十六下——
皇帝，驾崩了。
风从长安东南角掠起，一路卷过皇城、掖庭、官寺、坊墙，最后撞进安业坊武府旧宅，吹得满院白幡猎猎作响。武媚跪在灵堂最后一排，素服下的肩膀薄得几乎一折就断，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哭声。她抬眼，看见无数背影在嚎啕，可那悲声里藏着太多算计——
有人哭的是前程，有人哭的是旧债，唯独没人哭「那个人」。
更鼓三响，掖庭令宣读遗诏：
「凡未生育嫔妃，悉令出家，为国祈福，以全妇德。」
一句话，把二十五岁的武媚，钉进了「比丘尼」的宿命。
感业寺，位于长安西北三十里，原为前朝废寺，地势高旷，四野荒凉。
山门开启时，暮色已沉，新剃度的女尼们鱼贯而入，头顶青茬在夕阳下泛着惨淡的光。法号依次排下——
「明空」二字落到武媚头上时，她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合十，俯身，接受木鱼与戒尺的轻击。
艾元菱站在她身后，同样灰衣芒鞋，却难掩眉眼精致。067 系统在脑内疯狂闪烁：
【目标进入「守节」最佳场景！宣教成功率预计↑ 40％】
她深吸一口气，梨涡浅笑，抬手扶住武媚臂弯，声音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媚娘，啊不——明空，从此我们伴青灯古佛，清贫守节，亦是福分。」
武媚侧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像穿过她，看向更远的暮色。半息后，她轻轻点头，一言未发。
寺院荒凉，库房却堆满前朝遗落的残缺佛像。第三日夜，万俱寂，只有山风掠过破窗，发出「哐啷」空响。
苏青禾裹着黑色夜行衣，像一道影子滑进佛殿。她手里提着一只狭长木匣——外面看是香烛箱，里头却整整齐齐码着——
1. 《安马论》复写本
2. 《掖庭杂录》账簿复写本
3. 一副改良马蹄铁图
4. 一封未署名简：
「松烟易散，江流不竭。——江」
江，是苏青禾与武媚约定的暗号，取「工」字谐音，意为「工业之火」。
她俯身，挪开底座左起第三块莲花砖，露出空洞——这是白她以「帮师父扶正佛像」为由，用铁撬悄悄松动的。匣身被黄绸包裹，推入暗格，砖石复位，缝隙撒入香灰，一切归于死寂。
退出殿外，她抬眼望——
没有月亮，只有乌云翻滚，像一块被反复揉搓的生铁，随时会滴下血来。
系统六亮起幽蓝光标：
【藏匿点：佛像底座，湿度 42％，预计保存期≥20 年】
【太子副本·第二阶段：火种埋入】
寺中日子像一碗放凉的药汁，苦，却必须咽。
卯初起，辰初诵经，午时斋饭，午后洒扫，酉初再诵经，亥正息灯。
艾元菱把每一都排得满满当当——
1. 晨硕女诫》
2. 午抄《内训》
3. 夕照时讲「清贫守节范例」：某某王妃削发为尼，终得牌坊；某某才人偷生情愫，被杖毙荒园。
067 系统音日复一日地报数：
【守节宣教完成度：15％→23％→30％】
可武媚却越来越沉默。
她白日按部就班，夜里却悄悄在佛堂后院，用树枝在地上写数字、画表格——把白日听到的寺产收支，按《掖庭杂录》的格式自己算一遍。
结果令她心惊——
- 寺中每月收京官「香油钱」约 130 贯，却被监寺私下挪出 80 贯，用于「下山买罗绮」
- 比丘尼每日口粮：糙米 1.2 升，盐 3 勺，清水 2 罐；而监寺自己，却是白米、精面、鲜鱼
- 更离谱：所谓「为国祈福」的《大云经》，只抄了封面，内页全是空白
她把数字偷偷写进经卷边栏，再用香灰轻轻抹淡——那是苏青禾教的「隐写术」。
七月十五，中元，暴雨。
佛殿漏雨，木鱼声与雨声混成一片嘈杂。
武媚与艾元菱被分去「擦拭灯盏」。烛影摇晃，雨丝斜飘，艾元菱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蛇信：
「媚娘，可知为何陛下让咱们出家？」
不等回答，她自顾答：「因为咱们‘无用’。无子，无宠，无家世。守节，是陛下给的最后体面。」
她抬手，抚过武媚肩头的雨水，语气愈发温柔：「既无用，就该安分。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至少还能博个‘贞节’名，是不是？」
武媚指尖微顿，灯油险些泼出。
她抬眼，第一次直视艾元菱，声音低却清晰：
「若真无用，为何还要博‘名’？名，不也是‘用’？」
艾元菱愣住，梨涡僵在脸上。
067 系统骤然警报：
【目标出现反逻辑提问！宣教完成度：30％→22％】
雨声更大，像千万面鼓，同时擂响。
中元后第三夜，万俱寂，只有残烛摇曳。
武媚悄悄摸进佛像后的暗室——那里，苏青禾正等她。
两月未见，一人灰衣芒鞋，一人夜行劲装；一个刚走出洗脑牢笼，一个随时准备点燃烽火。
「姐姐，我有一问。」
武媚声音轻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灼热：
「守节与守志，哪个更重要？」
苏青禾抬眼，望进那双被青灯照得透亮的眸子，缓缓答：
「志不立，节成空。空节如纸，一戳就破；立志如铁，百折犹韧。」
一句话，像刀，也像火。
武媚指尖无意识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忽然伸手，抱住苏青禾，脸埋进对方肩窝，声音闷而哽咽：
「那就让我……做一块铁。」
系统面板，在雨夜里闪过冰蓝的光——
【目标人格完成第一次自我跃迁：温顺↓ 掌控↑↑】
【067 宣教完成度：22％→14％】
【六提示：飓风雏形已现，请宿主准备下一步——太子探母】
雨停，色仍墨黑。
苏青禾翻出暗室，消失在来时的风里。
武媚独自站在佛像前，指尖抚过底座——那里，藏着她未来所有的筹码。
她抬眼，望向殿外被雨洗过的夜空，轻声开口，仿佛对，也仿佛对自己：
「李世民，你赐我‘明空’法号。
可你忘了——
明在前，是光；
空在后，是容。
光可照世，容可纳海。
我会用这海，去盛下更大的山河。」
远处，一声更鼓，沉沉落下。
感业寺的钟声，随之响起，回荡在空山冷雨之间——
像为旧帝送葬，也像为女帝登基，鸣响第一声礼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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