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后一周，南半球进入旱季，雨水稀少，空蓝得像被滤镜洗过。
六岛没有海底光缆，信号全靠一张卫星网卡。关泰把摄像头架在椰林边，镜头里椰子蟹横着跑，三胞胎举着塑料铲在后面追，笑声惊起一群白鹭。
直播标题简单到近乎敷衍——【告别】。
开播前，卓旋递给他一杯冰镇椰汁，问：“真决定今？”
关泰咧嘴笑，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再拖，粉丝该报警了。”
他按下“开始”，卫星信号延迟三秒，画面跳上平台。在线人数疯涨，十秒破百万，一分钟冲上千万——服务器罕见地卡了一下。
弹幕瞬间爆炸：
——“失踪人口回归！”
——“终于等到你！”
——“姐，你们去哪了？想死我们！”
关泰举杯，里面是椰汁，却像敬五湖四海：“各位，今不雕冰，不唱歌，不带货，只道别。”
他侧过身，让镜头追孩子们。江爱旋正努力把椰子蟹翻个面，江念旋一屁股坐在沙里，江旋干脆整个人趴在地上，给螃蟹“加油”。
画面毫无滤镜，却真实得动人。
关泰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海风的味道：
“这一年，我们经历了暴富、爆红、被网暴、被追捧......现在，想换一种活法——去当普通人。江湖再见，记得好好吃饭。”
完，他仰头喝光椰汁，像干了一杯酒。
粉丝还没反应过来，弹幕已经哭成海：
——“别啊！我火箭都准备好了！”
——“礼物按钮呢？怎么灰了？”
官方弹出公告：【应主播要求，礼物功能永久关闭，弹幕互动继续开放】
——“火箭刷不出来，我哭死！”
——“那就纯聊，谁也别送礼！”
有人发起话题#旋转泰子退网#，十分钟冲上热一。留言区清一色：
——“尊重，祝福，常回来报平安！”
——“不追了，只盼你们幸福！”
粉丝自建超话：#旋转泰子全球后援会#，公告写明：只晒日常，不追星，不打扰。
直播间人数仍在一跳一跳往上涨，却再没有任何礼物特效，只剩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场无声的烟火。
关泰看着屏幕，眼眶微红，却笑得轻松。他抬手，冲镜头拱了拱手：“谢谢大伙，这辈子有你们，值！”
信号开始不稳，画面出现马赛克。关泰拔掉卫星网卡，镜头最后定格——
孩子们追着椰子蟹跑远，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
黑屏前，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得好好吃饭。”
直播结束，千万饶屏幕同时暗下。弹幕却还在刷：
——“会好好吃饭，也会好好生活！”
——“江湖再见，再也不见！”
千里之外，卓旋合上电脑，深呼一口气，在日记本写下：
“网络再见，人生你好。”
她合上笔帽，窗外潮水声层层递进，像给世界按下静音键。
她走到沙滩，夕阳把海面染成橘子汽水。
关泰带着孩子们在写字——用树枝在湿沙上划出巨大的字母：
E
A R E
F R E E
孩子们一边划一边笑，浪花涌上来，把字迹吞没，又退下去，像大海在配合他们的游戏。
卓旋脱了鞋，加入他们。一家五口的手同时落在最后一笔“E”上，沙粒飞扬，笑声飞出海岸线。
浪光闪动，她抬头，看见关泰对她做口型——
“自由了。”
她笑着点头，眼眶却被夕阳熏得发烫。
远处，潮水继续涨落，像为他们的退场，奏响温柔的片尾曲。
世界很大，网络很快，而此刻，他们选择慢下来，做回最普通的自己——
左手日子，右手远方，中间是彼此，和三个追螃蟹的孩子。
椰林过履晨光，像被筛子筛过，斑斑点点落在木窗上。卓旋揉揉眼，光着脚走到露台，电脑开机，海风先一步钻进屏幕。
今，她要写完新书最后一章——《花钱自由与被爱自由》。出版社等着排版，版税她早申明：全部捐给“六岛儿童基金”，专门资助被遗弃的宝贝。她不缺钱，缺的是把故事讲完的冲动。
键盘“哒哒”响，窗外传来“滋——”的制冰声。关泰把家用冰箱改制，接根压缩机，教大女儿爱旋雕“袖珍冰熊猫”。女孩十岁，手稳得像父亲，凿子一挑，冰屑飞，笑声更高。
二儿子念旋爬在椰子树顶，用自制挂钩摘椰，边摘边喊：“妈——中午喝鲜椰！”树下，女儿旋骑在关泰肩头，拍他脑袋：“驾！大马去救公主！”
卓旋抬眼，刚好看见关泰仰头大笑，阳光把他睫毛照成金色。她手指停在键盘，心里默念：这就是我要的“被拍肩”的感觉——世界“你累了就歇”，家人“累了就靠”。
她敲下最后一句：
“愿我们把‘我爱你’成‘我陪你’，把刷卡声换成心跳声。”
保存，发送。书，完稿。
太阳掉进海里，边燃起一片橘红。篝火升起，铁网架着烤鱼、和牛、玉米、菠萝，油滴落炭里，“滋啦”作响，香味飘出十米远。
关泰负责讲故事。他用东北话讲《西游记》，椰子当金箍棒，随手抛起，再用肩膀接住：“老孙一棒子下去，妖怪成椰奶！”孩子们笑得在沙里打滚。
卓旋把烤好的玉米递给他，顺手拿出新书成品——封面是椰林与冰晶拼接，象征他们。扉页，她写下一行字：
“我曾以为，财富自由是终点，后来才明白，是被爱自由。”
关泰合上书，笑着揉她发顶：“写完这本，是不是该歇歇？陪我雕个老年版大陀螺？”
“歇什么，”她靠着他肩膀，“我得再写一本《东北奶爸驯椰记》，粉丝还等着看呢。”
火光照出两饶影子，一长一短，却紧紧挨在一起。
夜里，孩子们睡下。卓旋收拾旧物，从行李箱底层摸出一个棉布包——是关泰早年没送出的玉石陀螺，只雕了一半，还没抛光，表面粗粝，却温润。
她拿软布轻轻擦，又用椰油抹一遍，穿根麻绳，挂在颈上。关泰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对着镜子发呆，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腰：“传家宝，不值钱，但心意可贵。”
她把陀螺贴在胸口，笑：“我把它完成了，就像完成我们。”
灯光昏黄，陀螺在锁骨间晃，像一颗的心脏，替他：我爱你，很久了。
深夜，无月，有星。星空像被谁打翻的盐罐，洒满整个幕。
卓旋和关泰躺在沙滩躺椅，手里各捧一盏椰子灯。三个孩子的呼噜声，从远处帐篷里传来，轻得像浪花。
卓旋轻声开口：“关泰，你后悔吗？八个亿，买了这座岛，没了直播打赏，没了热搜。”
关泰笑，指向空：“你看，星星免费，浪免费，孩子免费，爱也免费。我赚大发了。”
星空旋转，镜头缓缓拉远——
六岛的灯火，像一颗坠海的流星，安静闪烁，最终与银河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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