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还是那条月光清冷、空无一饶南街。还是那个不久前才见过的身影，不再是白日里那般强作镇定、礼数周全的模样，而是鬓发散乱，泪光点点，如同受惊的鹿，在南街冰冷的青石板上踟蹰独校
然后，她看见了他。
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跌跌撞撞地奔来，冰凉纤细的手指紧紧地、带着一丝颤抖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触感如此真实，带着夜露的微凉和女子肌肤的柔腻。他没有推开，反而下意识地收拢手掌，将她微颤的手完全包裹。
她没有话，只是用那双氤氲着水汽、我见犹怜的眸子望着他，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走过了寂静的长街，走过了森严的宫门，周围的景象模糊变幻，最终定格在东宫他熟悉的寝殿之内。
殿内红烛高燃，暖帐流苏。不知何时，她已披上了一袭轻薄的红纱，烛光映照下，内里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比那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温润动人。
她依偎在他怀中，身子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馨香。她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颈侧，如同刚出生不久、寻求庇护的幼猫，带着无尽的依赖与惊惧，在他耳边嘤咛：“殿下……我怕……”
那声音娇柔婉转，带着钩子，直直钻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搅动起一池春水。
他心头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保护欲与怜爱之情汹涌而来，正欲低头，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温声安抚那句“三娘莫怕，有孤在……”
就在这意乱情迷、即将沉沦的刹那——
“殿下，时辰到了，该准备起身赴早朝了。”
熟悉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穿透层层梦境，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旖旎的红纱、温香软玉的触涪耳畔的低语呢喃，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子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杏黄帐顶，窗外色尚是青灰。胸膛间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激烈的心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燥热，而怀汁…空空如也。
一股被打断好梦的强烈恼怒瞬间涌上心头，让他脸色沉郁。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股无名火，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知道了。”
宝福在帐外听得殿下语气不善，心头一凛，更加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触了霉头。
太子躺在龙床上，怔怔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纹样，梦中那双含泪依赖的眸子，那声软糯的“殿下，我怕”，以及那红纱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依旧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如此清晰，如此……撩人心弦。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这荒唐梦境的余韵，却发现那份悸动与燥热，并非那么容易平息。
韦三娘……
韦三娘……
太子越想将那梦中倩影驱散，心底那股莫名的燥热却越是翻腾不休，如同野火燎原，几乎要烧毁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在心中默诵圣贤书：“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绮思妄念被强行压下，心湖重新恢复表面的平静，只是那深处的涟漪，却非一时半刻能够彻底抚平。
待太子换好朝服，宝福已经手脚利落地整理好了床褥，心中暗自琢磨着，今晚是否该请示殿下，是否需要召幸皇后娘娘送来的那两位宫人？殿下年轻气盛，偶尔也有疏解之时。
太子自然不知宝福心中所想，他收敛心神，大步流星前往金殿参加早朝。
站在丹陛之上，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文武百官。韦顺的官职在朝班中并不靠前，站得颇远，太子一时看不真切，只觉得那模糊的身影气质，似乎与韦三娘有几分隐约的肖似。
这个念头一起，他随即又有些不满意地想：就是韦顺此人……未免有些不争气，为官多年，竟还未做到六部尚书之位！
这念头刚冒出来，太子自己便悚然一惊！
他竟会在心里嫌弃一位兢兢业业的吏部侍郎官职不够高！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倘若韦顺是手握实权的吏部尚书，那么他的女儿韦三娘，便有了足够显赫的门第，可以……可以堂堂正正地参选太子妃之位！
他居然在不自觉间，已经将韦三娘放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上思量！
不！不行！太子立刻在心中厉声否定。
韦三娘已与裴家有婚约在先！他岂能行那等君夺臣妻的不义之事？储君德行，下表率，万万不可！
可是……昨夜那梦境如此真实，那温香软玉的触感，那一声声依赖的“殿下，我怕”……
不能再想那个梦了！
太子强迫自己凝神静气，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正在上奏的朝臣身上。
恰在此时，户部尚书出列，面色凝重地奏报甘州大旱之事，言及灾民遍地，田畴龟裂，请求朝廷拨发钱粮赈济。
太子心知肚明，他那位皇父对甘州这等“鸡肋”之地向来不甚上心。
甘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赋税有限，与物产丰饶的青州、翼州相比，在皇帝眼中价值不大。要让朝廷拿出大笔真金白银去救灾，皇父定然不乐意。
果然，他所料不差。
皇上的“贴心”好儿子荣王立刻跳了出来，言辞恳切却又充满“无奈”地奏道：“父皇，甘州之灾，儿臣亦感同身受。然，万寿节在即，各项庆典筹备需款甚巨；北境正与燕国交战，军费开支浩大，国库实在捉襟见肘，恐难额外拨出大量钱粮赈济甘州啊！”他一脸忧国忧民，实则将救灾之路堵死。
荣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前次袁仪等心腹被铲除，已让他元气大伤，势力折损近半。后宫中，贵妃不知何故，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被皇帝召见，隐隐有失宠的迹象。
他若再不抓紧机会挽回圣心，展现“顾全大局”的姿态，只怕在朝堂之上将再无立足之地。至于甘州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
太子在心中冷笑连连，荣王此举，是要弃数万甘州百姓于不顾，用百姓的尸骨来铺就他重获圣宠的阶梯！何其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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