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是个利落的性子,既然与丈夫达成了共识,便立刻行动了起来。她一边严令禁止女儿韦沉璧再随意出门,莫是外头,便是关系亲近的定国公府和卢家,也暂且不许她去走动;另一边,自己则收拾妥当,径直回了娘家,找嫂嫂商议。
窦舅妈一听妹妹、妹夫终于开了窍,肯为女儿寻摸亲事了,喜得当场一拍大腿:“阿弥陀佛!你们可算是想通了!三娘那样品貌才情,若真裴家子耽误了,才是老无眼!”
然而,欢欣过后,真要细数起合适的人选来,窦舅妈却卡了壳。
“唉,我虽才来京城,也听过圆真寺那场风波闹的。”窦舅妈蹙着眉,“不少人家心里都犯嘀咕,原本正议着的亲事,好些都借故搁置了。”她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鄙夷,“因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便要疑心到自家未来媳妇头上,这般耳根子软、没担当的人家,不做亲家也罢!也亏得闹了一场,才将这些人家看清。”
姑嫂二人将京中适龄的儿郎在心头过了几遍,撇开被窦舅妈挑剔过的,剩下的人家也不多了,不是家风过于严苛,便是儿郎本身才干平平,高不成低不就,竟一时寻不出个十分妥帖的来。
韦家有意为女择婿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不过几日,风声便悄悄在相熟的圈子里传开了。
韦沉璧本人她过往名声极佳,聪慧明理是出了名的。更重要的是,其父韦顺刚升了吏部侍郎,位高权重,且简在帝心;其兄韦沉瑞年少有为,是今科探花,前途不可限量。这般家世背景,足以让许多人家心动了。
先是亲家方夫人透了意思,想将韦沉璧给自己娘家的侄儿。方四娘在婆家过得舒心,道是婆母慈爱,姑可亲,叔可爱,又时常在娘家人夸了三娘聪慧温柔,方夫人就存了这个心思。
紧接着,卢尚书也属意韦沉璧,他女儿卢六卢七和韦沉璧都是手帕交,卢夫人也喜欢韦沉璧娴雅沉静,在卢尚书面前夸了好几回,卢尚书就想为自家儿子卢旬提亲。
两家皆请了与韦顺相熟之容话试探。
韦顺是个厚道人,觉得既是诚心结亲,便不该有所隐瞒。他不好直言太子之事,只委婉提及女儿言及“裴怀”之事。
此言一出,方夫人娘家那边便显出了几分迟疑,虽还没下定到底已经定,确实是个“望门寡”。
倒是卢尚书本人颇有些不拘节的名士作风,闻言反而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辈读书人,何惧于此?”竟亲自登门,欲与韦顺细谈。
偏生就在卢尚书登门这日,又横生枝节。
韦顺的邻居兼至交好友,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魏歆,也笑眯眯地上了门,张口便是为他一位极为看好的友监察御史薛念,前来提亲!
这薛念虽是寒门出身,但年纪轻轻便凭自身才干跻身御史台,为人刚正不阿,颇有清名,是魏歆极为器重的后辈。又兼韦沉璧曾在魏歆和薛念被追杀时帮他们进京,薛念请人来提亲,倒是没让韦家太觉意外。
一时间,韦家厅堂之内,竟坐下了两位重量级的“媒人”。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本是美谈,可当这“百家”同时登门,场面便不免有些尴尬微妙。
送走两位客人后,韦顺与窦氏面面相觑,皆是愁上眉头。
“这……这叫什么事儿!”韦顺揉着额角,“卢尚书门第清贵,其子我见过,是个温厚君子。魏中丞推荐的薛念,亦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前途无量。这、这该如何是好?”
而韦沉璧,便是在这般情境下,才后知后觉地知晓,爹娘竟已悄无声息地为她张罗起了亲事!
她当时正端着一碟新做的莲子糕想去书房给父母,在门外恰好将父母这番烦恼听了个全。
韦沉璧心下先是愕然,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与焦急。她轻轻将莲子糕交给门口的侍从,转身退回自己的院落。
“爹,娘,你们这可真是……在给女儿出难题啊。”她坐在窗边,望着庭中新开的杏花,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太子殿下如今看着是温良端方,可他那心思……深不见底。若让他知晓家里正在为我议亲,想来又要生事了!”
不信就看“裴怀”,明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太子就是要坐实他的死讯,让裴怀在世人面前变成个死人!
“他若动手,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韦沉璧低声自语,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再‘意外’折损一个,我这‘克夫’的名声,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笼罩下来。
她必须要想个两全之法。
东宫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一份陡然降临的凝滞寒意。
太子端坐于书案之后,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唯有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韦家在为韦沉璧议亲。
卢尚书之子卢旬和监察御史薛念。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刺在他心头那不容旁人觊觎的领域。
一个念头掠过他脑海,冰冷而直接: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做成意外,一了百了。
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已经“杀”了一个裴怀,他也不介意再杀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然而,理智迅速回笼。
卢尚书是两朝元老,在清流中威望极高,其子卢旬在甘州时曾助他稳定局势,有功于他。薛念官声极好,曾不顾自身安危,彻查他在甘州遇刺的线索,为此一路被人追杀,险些丧命。
若都将他们杀了……
太子微微阖眼,压下翻涌的暴戾。
“倒显得孤刻薄寡恩,过河拆桥了。”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也罢。
他重新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韦三娘那般女子,倾慕于她的人自是不少,他不能一一都杀了。那就只杀那一个就校
韦家选了谁,他就杀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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