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两张同样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后悔了？是不是？”凤昭阳看着雪沉璧为了凤昭云方寸大乱的模样，心痛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泪。
“现在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抗旨，后悔为什么嫁给了朕这个残暴冷血、动不动就要杀自己亲妹妹的疯子？！”
“我没有！”雪沉璧被她话语里的自弃和偏执刺得生疼，更被她的暗杀逼得心急如焚，“昭阳，你讲讲道理！我不是……”
“讲道理？朕就是道理！”凤昭阳猛地打断他，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不管不关刺向他，也刺向自己。
“朕就是这样的人！朕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朕厌恶的，毁了又如何？！你看不惯？可惜晚了！你已经是朕的凤君，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随着凤昭阳不管不鼓大吼，雪沉璧一直以来强行积压的委屈、不安、还有那被她刻意忽视却始终存在的。关于云锁阙的芥蒂，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雪沉璧的理智。
“是！我是看不惯！”雪沉璧也提高了声音，眼中充满了血丝，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压抑彻底爆发。
“我怪你！我怪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娶我！既然娶了我，为什么又不能全然信我？为什么总要拿凤昭云来刺我？！是！我当初是心有他属，可后来呢？后来我心里是谁你看不见吗？！”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心中另一根刺也狠狠拔出。“是！我比不上你的云贵君！他好！他千好万好！他无论怎样，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他永远不会让你猜忌，永远不会让你这般动怒！你既然觉得他那么好，当初为什么不直接立他为凤君？！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这个凤君，让他来当岂不是更好？！”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凤昭阳耳边嗡嗡作响。极致的愤怒和口不择言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
“是！朕后悔了！朕也后悔了行不行？！”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汹涌而出。
“朕后悔当初就不该强求！不该把你绑在身边！让你心心念念你的旧情人！也让自己变得如此面目可憎！朕也后悔为什么没有立云...无论如何云锁阙至少从头到尾眼中心里只有朕一个,至少他永远不会辜负朕！伤害朕！”
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但那句“后悔了”、“不该强求”，已经如同最锋利的刀，将雪沉璧最后一丝血色也抽干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原来……她也后悔了。
原来他们这场姻缘结缔，于她而言，也成了一场错误。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互相掷出的最伤饶话语，如同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割得彼此体无完肤。
爱与恨、眷恋与悔意，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死死困住，谁也挣脱不开。
凤昭阳看着雪沉璧那苍白而倔强的脸，听着他口中那些同样伤饶回击。
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将她所有的怒火和激动都浇熄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累了。真的累了。
不想再猜忌，不想再质问，不想再这样互相伤害，直到两个人都血肉模糊。
她缓缓地松开了不知何时又攥紧的拳头。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她垂下眼眸，不再看雪沉璧。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平静，打断了还在弥漫的硝烟：
“够了。”
仅仅两个字，却让雪沉璧所有即将冲口而出的、更伤饶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她。
凤昭阳抬起眼，目光空洞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刚才的话，是朕骗你的。朕没有派人去杀凤昭云。她……活得好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雪沉璧浑身一震，眼中闪过震惊、愕然。
随即是更深的、被戏弄的屈辱和痛楚。她竟然……用这种事情来试探他？！
不等他消化这复杂的情绪，凤昭阳已经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告诫：“你是凤君，是六宫表率。往后……谨言慎行，做好你的本分，不要做些……有失身份的事情。”
这冰冷的、仿佛在划分界限的话语，彻底刺痛了雪沉璧。
他看着她那副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的模样，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带着自嘲和报复。
“陛下教诲的是。臣君……谨记于心。定会好好当这个凤君，恪守本分，绝不会再让陛下……烦心。”
他将“好好当这个凤君”和“本分”咬得极重，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赌气。
凤昭阳闭了闭眼，似乎连看他最后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对着殿外沉声道：
“刘恭言。”
一直屏息守在殿外的刘恭言立刻应声而入。
“送凤君殿下……回椒活。”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飘散在空气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殿下，请。”刘恭言躬身。
雪沉璧看着凤昭阳背过身去、拒绝再沟通的背影，心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终是挺直了背脊，一言不发，跟着刘恭言，一步步走出了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和争吵的紫寰宫。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个同样遍体鳞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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