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机翼下那列扭曲的火车残骸，周围被炮火反复犁过、如同炼狱般的战场，尤其是那座埋葬了“钢龙丸”装甲车、还带着新鲜翻动痕迹的巨大新坟
——这一切，都像无声的血书，向空控诉着昨夜那场惨烈到极致的厮杀。
“确认，吉川大队……全员玉碎。”
长机飞行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寒意，
“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摧毁下方那列火车！绝不能让它落入土八路之手！”
“哈依！命令明确：摧毁黑石坳一切有价值目标！防止资敌！”
后座观察手的声音斩钉截铁。
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充斥耳膜。
长机飞行员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死寂的战场和那列孤零零的火车，眼底最后一丝疑虑被冰冷的命令取代，声音陡然变得残忍而果决：
“目标确认——下方帝国辎重列车！俯冲！投弹！扫射！彻底抹掉它！”
“哈依！”
另外两架涂着膏药旗的钢铁秃鹫，在长机的带领下，如同接到死神的旨意，猛地压下机头！
引擎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机体划破浓密的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朝着那列曾属于他们自己军队的钢铁巨兽——猛扑下去！
密林中，李云龙、江岳等人透过枝叶的缝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短暂的死寂后，李云龙猛地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随即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狂笑：
“噗……哈哈哈！他娘的！炸！给老子狠狠地炸！哈哈哈！”
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眼泪都飚了出来，
“鬼子这眼睛是长在腚沟里了？！连自己亲爹的棺材板都认不出来要砸？！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鬼子是怕我们得到车上的物资。”
江岳的声音响起，冷静得如同冰泉，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那俯冲的死亡之翼，
“可惜了……至少一半的粮食，没能抢出来……”
李云龙大手一挥，笑声里带着血腥的畅快：
“知足吧，江呆子！省了咱们多少炸药！还白看一场大戏！值！太值了！”
孔捷和张大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荒谬和狂喜：
“省炸药？哈哈！咱们这趟是来看鬼子自己给自己开追悼会的！”
话音未落！
第一架飞机已如离弦之箭，俯冲到极低的高度！
机腹弹舱猛然洞开！
嗖——！嗖——！
两道死亡的黑色阴影，带着刺破苍穹的厉啸，精准地砸向火车中段！
轰隆——！！！轰隆——！！！
崩地裂般的巨响！
两团橘红色的巨大火球，如同地狱之门在人间洞开，瞬间吞噬了数节车厢！
狂暴的冲击波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钢铁的车皮像脆弱的纸片般被撕裂、扭曲、抛向半空！
沉重的铁轨如同面条般被轻易掀翻、拧断！
紧接着，第二架、第三架敌机俯冲而下！
更多的航空炸弹带着毁灭的尖啸砸落！
轰！轰！轰！轰！
连环的爆炸如同滚雷，将整列火车彻底淹没在烈焰与浓烟之中！
火光冲而起，映红了半个空！
但这仅仅是开始！
投弹完毕的三架敌机并未离去，它们如同嗜血的兀鹫，在空中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再次压低机头，机腹下方的7.7mm机枪枪口，骤然喷吐出火舌！
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机炮炮弹如同灼热的钢鞭，狠狠抽打在已经化作巨大火炬的火车残骸上！
炮弹打在扭曲的钢铁上，迸射出刺目耀眼的火星；
穿透薄弱的车厢壁，将里面残留的、未被搬走的物资打得碎屑横飞！
整列火车彻底变成了一个疯狂喷吐着火焰和浓烟的钢铁地狱！
破碎的车体、燃烧的木板、甚至是一些被炸飞的粮食袋，如同火雨般四散飞溅！
三架敌机在投下所有炸弹、倾泻完机枪子弹后，才满意地拉高机头。
它们在火场上空盘旋了一圈，似乎在欣赏自己制造的这幅末日景象——
那列曾经威风凛凛的帝国列车，此刻只剩下一个在烈焰中扭曲、坍塌、发出刺耳呻吟的钢铁骨架，以及一道粗壮狰狞、直冲云霄的滚滚黑烟。
引擎轰鸣着，三架飞机终于心满意足地调转方向，朝着太原，消失在灰蓝色的际线。
直到那象征着死亡的轰鸣彻底远去，密林中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战士们纷纷从藏身处爬起，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望着山下那熊熊燃烧、如同巨大火葬堆般的火车残骸，表情复杂。
惋惜、庆幸、还有对这场荒诞剧情的强烈嘲讽，交织在一起。
“嘿，这排场，够给吉川老鬼子送终了！”
一个满脸硝烟的老兵，叼着早已熄灭的旱烟袋，咂咂嘴道。
“可不！又是炸弹又是机枪，比咱村过年放炮仗还热闹十倍！”
旁边的年轻战士接口，引起一片压抑的低笑。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重新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热闹看完了！鬼子飞机炸了这一趟，至少能给咱们争取半清净！正好，给咱们打了掩护！传令：全体加快速度！蚂蚁搬家，全部转移！江岳！”
“到！”
“你子这次擅不轻，给老子滚回去好好躺着养伤！”
然而，江岳并未如往常般干脆地应声领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微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肋下的伤口，让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脸色更显苍白。
但就在这苍白之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骤然爆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战局的冷静：
“司令！政委！不能撤！现在绝不能撤！”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李云龙、赵刚、孔捷、张大彪等人瞬间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江岳身上！
李云龙浓眉倒竖，眼珠子瞪得溜圆：
“江呆子！你他娘的山脑子了？！鬼子飞机是走了，地面援兵到就到！不撤？留在这儿等死吗？！”
“正因为鬼子援兵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才更不能撤！”
江岳语速极快，他抬手指向山下那依旧在燃烧的火车残骸，手臂划破空气，笔直地指向西南方
——平安县城的方向！
“黑石坳这一仗，我们全歼了吉川大队、林中队、还有池田的援军！平安县城守备队长池田的主力，已经被我们彻底报销在洼地里了！现在的平安县城——就是一座空城！”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庞，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池田为了救吉川，倾巢而出！把老底都押上了！
城里现在剩下的，只有些老弱病残的守备队，加上张景林那个被吓破哩、刚刚夹着尾巴逃回去的保安团残兵！
这点兵力，战斗力就是渣滓！
城防？
没了池田的主力，他们的城防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赵刚眼神骤然一凝，目光锐利，瞬间抓住了江岳话语的核心：
“你是……趁虚而入？攻打平安县城？！”
“对！趁他病，要他命！”
江岳重重点头，压抑已久的激动如同岩浆般奔涌，声音带着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煽动力，
“战机！就在眼前！
稍纵即逝！鬼子刚在黑石坳栽了大跟头，筱冢义男那老鬼子现在肯定还在震惊和混乱中！
调兵遣将需要时间！
他们的飞机刚来炸过，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
这就是赐良机！
拿下平安县城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胸膛起伏，目光灼灼地扫过李云龙、赵刚，最后落在早已呼吸粗重、双眼放光的孔捷和张大彪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打下平安县城，意义有多大？！”
“第一，拔掉这颗插在我们根据地心窝子上的毒钉子！
根据地能连成一片，战略空间极大扩展！”
“第二，县城里囤积的物资、军火库！
那将是比这列火车丰厚十倍、数十倍的宝藏！
能让我们整个纵队，乃至整个军分区，挺直腰杆打半年！”
“第三，光复县城！这是插向鬼子心脏的一把尖刀！
对根据地军民是冲一炮的鼓舞！
对鬼子和那些二鬼子，就是敲响了他们的丧钟！
足以让整个晋西北的日伪军，闻风丧胆，军心瓦解！”
孔捷和张大彪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灵盖！
攻打县城？！
这个以前只在梦里敢想的大动作，此刻被江岳用如此清晰、如此诱人、如此充满力量的方式吼了出来！
两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悍战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他们眼中疯狂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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