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咂咂嘴，皱着眉对那账房先生：
“老哥的是，这东西，是得慢慢品。就是这味儿，忒怪！”
那账房先生笑了笑，自顾自地喝着自己那碗豆汁，不再多言。
魏和尚看似漫不经心地，又喝了两口，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抬头问那账房先生：
“哎，老哥，你这豆汁，它到底是黄豆磨的，还是黑豆磨的？
我咋喝着，跟俺们那儿的豆浆，一点都不一样呢？”
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些突兀，甚至有些外校
那账房先生端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快速扫了魏和尚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
随即，他放下碗，用寻常的语气回答道：
“店家哪里来的黑豆，有些黄豆就不错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有口正经吃食，就算造化喽。”
这是标准的胡袄，却是个暗号。
魏和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像是随口抱怨般接了一句：
“黄豆汁如此酸，却没有发臭，也是不容易了！”
这话接得自然，像是在继续讨论豆汁的怪味，但又暗含了另一层确认。
那账房先生闻言，微微点零头，似乎是认可了魏和尚关于豆汁味道的评价，也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
之后，他再也不看魏和尚一眼，仿佛刚才的交谈从未发生过。
他匆匆将碗里剩下的豆汁喝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对摊主了声“掌柜的，钱放这儿了”，便起身压了压帽檐，混入街上的人流，很快不见了踪影。
魏和尚和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一丝完成任务前的紧张。
陈眼尖，低声道：
“东家，那人落了东西。”
只见刚才那账房先生坐过的条凳下面，遗落了一个用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不大，扁扁的。
魏和尚不动声色，用脚轻轻把那包裹勾到自己凳子底下，又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焦圈，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豆汁，虽然眉头还是皱着，但似乎已经有点适应那味道了。
“结账。”
他放下碗，也掏出几张纸钱。
离开豆汁摊，两人又在街上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这才迅速回到了前门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的房间里。
关紧房门，插上门栓。
魏和尚立刻拆开了那个旧报纸包裹。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颇佳的厚纸。
他心翼翼地展开。
一张绘制粗糙的军事地图呈现在眼前！
上面用黑色和蓝色墨水清晰地标注着北平城内外的日军驻防情况！
一个个方块代表着兵营，旁边用字标注着部队番号，有的写着“独立混成第x旅团留守队”，有的写着“第xx师团后勤仓库”，有的写着“宪兵司令部”。
重要的路口、城门楼子、铁路枢纽、电台、发电厂等重要设施旁边，都画着醒目的标记，注明了驻军规模和主要火力配置。
甚至连一些重要军官的宿舍区、日军医院都标得清清楚楚！
地图边缘，还有用铅笔写的几行字，似乎是近期兵力调动的备注，提到了“丰台”、“通县”等地的部队异动。
“我的乖乖……”
陈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魏营长，这……这可是宝贝啊！鬼子在北平的老底，都在这儿了！”
魏和尚盯着这张驻防图，那双惯于冲锋陷阵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猎人找到猎物踪迹时的锐利光芒。
“娘的，这下可掏着大鱼了！
有了这玩意儿，咱们的飞机，还有老李的炮，就知道该往哪儿招呼了！省得瞎炸！”
他仔细地将地图重新叠好，贴身藏在自己那件绸缎褂子内衬的暗袋里，拍了拍，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收拾东西，簇不宜久留，黑就出城，以最快速度，把这玩意儿送回去！”
他沉声下令，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北平空，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张薄薄的图纸，即将在未来的战斗中，燃起怎样熊熊的烈火。
张家口机场，废墟边缘。
硝烟尚未散尽，焦糊的气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固执地萦绕在空气里。
工兵连的弟兄们喊着号子，还在奋力平整着跑道上的弹坑，远处，警戒的战士趴在瓦砾堆后，枪口冷冷地对着机场外围那些依旧沉默的丘陵和残破村镇。
张大彪叉着腰，站在一段被炸塌了半边的水泥工事上，眉头拧成了疙瘩，望着机场四周。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隐约可见的、仍旧飘着膏药旗或者没有任何标志但明显有鬼子活动的据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转过身，找到正和默菲斯比划着讨论什么的江岳，大步走了过去。
“我江大队长，”
张大彪的声音带着刚指挥完攻坚战的沙哑，也透着一股子不踏实，
“机场是拿下来了，可你看看这四周！
东一个炮楼，西一个岗哨，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
咱们这就大剌剌地用机场？
飞机起降的时候，鬼子从哪个犄角旮旯打来一发冷炮，或者摸过来几个不要命的，咋整？这心里头，不踏实啊！”
他指着远处一个山包上的碉堡轮廓：
“那地方，虽然出了枪支的有效射程，但是冷枪还是能飘过来！
还有南边那片林子，藏一个中队都看不出来！
咱们这等于睡在狼窝边上！”
江岳听完，脸上没什么紧张神色，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走到张大彪身边，和他一起眺望着那些星星点点的日军据点。
“参谋长，你的担心在理。
但是，咱们得换个脑子想问题。”
江岳的语气带着一种大局在握的沉稳，
“张家口，特别是这机场一到手，咱们就等于把刀尖顶到鬼子的嗓子眼了。
你想想，北平那边，冈村宁次现在该急成什么样？
他现在最怕的不是咱们去啃这些据点，是怕咱们的飞机从这儿起飞，去炸他的老窝！”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
“所以啊，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不是咱们。
这些外围据点，是钉子，不如是弃子。
鬼子大本营给他们的命令，八成是死守、迟滞，用他们的命换时间，等着关东军或者其他援兵。
他们缩在工事里还能多活几，敢出来？那就是给咱们送菜。”
张大彪盯着江岳，想知道他还有哪些更为惊饶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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