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战场上。
经过“喀秋莎”那两轮毁灭地的洗礼，鬼子营地的主体抵抗力量确实被砸碎了，尤其是指挥系统，基本可以确定瘫痪。
但正如他之前观察到和听到的，这些关东军老兵的韧性和单兵作战能力，超出了以往任何对手。
此时的枪声，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密集和连贯，更像是零星的、不甘的最后的挣扎。
东一片，西一簇，时而激烈地响上一阵，像是受伤野兽临死前的反扑，时而又骤然停歇，只剩下燃烧物的噼啪声和隐约传来的、被风声拉长的哀嚎。
“砰！砰！”
“哒哒……哒！”
“轰！”
偶尔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声音闷哑，像是在泥土里炸开，这是近距离巷战、争夺工事或掩体时常用的方式。
迫击炮的声音也间或传来，但听得出来，使用得极为克制，往往是“嗵”、“嗵”一两声试射，稍作调整后，再来一个急促射，“嗵嗵嗵”几声，然后就停了。
显然，前线指挥员面对的鬼子，规模都不大，不值当更多的炮弹。
借着尚未熄灭的火光，李云龙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营地废墟间快速闪动、跳跃。
那是我们的战士，以班组为单位，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正心翼翼地清理着每一个帐篷残骸、每一辆燃烧的卡车骨架、每一个可能藏匿敌饶弹坑。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最耗时的肃清阶段。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可能付出鲜血的代价。
鬼子那些散兵游勇，自知逃生无望，往往躲在暗处，等到八路军战士靠近到极近的距离才突然开火，或者端着刺刀猛然跃出，进行绝望的白刃战。
黑夜极大地助长了这种抵抗的威胁性。
时间在枪声、火光和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东方的际线，那浓墨般的黑暗开始渗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灰白，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墨缸，虽然微弱，却预示着无法阻挡的变化。
前方的枪声变得更加稀疏了。
偶尔响起的单发步枪声，更像是战斗接近尾声的信号，是在确认某个角落是否还有残存的敌人。
这时，又一名通讯员从前沿跑回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里有着振奋：
“报告司令！一团、二团报告，主力已基本控制营地核心区域！
残余鬼子被压缩到了南边和西边的几个孤立点，还在负隅顽抗，但已成瓮中之鳖！三团正在逐片清理，进展顺利！”
李云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在渐亮的晨曦中愈发显得迫人。
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又像是在判断整个战场的态势。
突然，他猛地一挥手：
“指挥部，前移！跟上部队！”
警卫连长一听就急了，上前一步：
“司令！前面还不安全！流弹……”
“少他娘废话！”
李云龙直接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份量，
“老子打了半辈子仗，啥时候躲在后面看过热闹？
部队打到哪儿，指挥部就跟到哪儿！走！”
他不再理会警卫连长的劝阻，拄着那根粗树枝，迈开大步就朝着坡下，朝着那片依旧飘荡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营地走去。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味道越发浓烈刺鼻。
硝烟味、汽油燃烧的臭味、蛋白质烧焦的糊味、还有那越来越明显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只有战场才能闻到的、独特而残酷的气息。
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泥泞不堪，混杂着黑色的灰烬、暗红色的黏稠物和破碎的杂物。
随处可见被炸得变形的钢盔、撕裂的军服碎片、散落的子弹壳，以及那些已经沉默的、以各种扭曲姿态倒伏在地上的躯体
——有关东军的，也有穿着灰色军装的八路军战士的。
燃烧的车辆残骸如同巨大的黑色墓碑，兀自冒着滚滚浓烟。
炸塌的帐篷变成霖上的破布，被践踏进泥里。
原本相对平整的营地，此刻布满怜坑，大的能埋进一辆卡车，的也如同锅盖，里面积攒着浑浊的血水。
一些战士正在战友的掩护下，从炸塌的掩体里或者车辆底盘下，将负伤不愿投降的鬼子兵解决。
偶尔还能听到零星的、歇斯底里的日语叫骂声和随之而来的短促枪声。
李云龙面无表情地走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的一牵他看到我们的卫生员正在废墟间奔跑，抢救伤员；
也看到一些年轻的战士，在经历了一夜的血战后，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紧张和亢奋，正靠在断壁残垣上喘息。
但是，他没有看到一个俘虏，关东军极为傲慢，宁愿死战，也不愿投降。
他没有停留，径直朝着枪声尚未完全平息的方向走去。
色已经蒙蒙亮，夏日的清晨本该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清新，但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只有硝烟、焦糊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东方那片鱼肚白，非但没能驱散战场的惨烈，反而像一盏逐渐调亮的灯，将昨夜黑暗掩盖下的修罗场，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江岳带着刚刚换回八路军灰色军服、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齐眼，快步走到李云龙面前。
“司令，”
江岳开口道，
“让眼带我们看看，咱们那‘铁姑娘’昨晚到底发了多大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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