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将这残酷的现实尽可能清晰地传达给这位刚从相对“安稳”的东北过来的同僚：
“华北目前的形势，其困难程度，恐怕远超您的想象。
并非我冈村宁次吝啬几架飞机，实在是……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冈村宁次的语气变得具体而沉痛：
“就在近期，八路军，或者以李云龙部为主的八路军，对华北的航空力量进行了一系列极其猖獗、也极其致命的打击！”
他开始一一列举：
“他们先后偷袭了官村机场、太原机场，甚至胆大包地袭击了北平南苑机场！
在津上空，帝国航空兵与他们爆发了激烈的空战，损失惨重。
仅仅这几次行动，华北航空兵就已经损失了超过一百架战机！”
“这还没完！”
冈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无力感，
“蒙疆驻屯军所属的两个主要机场，也未能幸免，遭遇偷袭，又损失了五十架战机。
而将军您带来的关东军隼式机队，在保定机场一次性就损失了四十余架。
再加上其他零星空战中的损失……我们面对山西，尤其是晋北的这股八路军，累计损失的飞机数量，已经超过了二百二十架！”
这个数字，如同一声惊雷，在阿南唯次耳边炸响。
二百二十架！这是一个足以扭转一个战区空中力量对比的恐怖数字！
他原本以为只是自己这边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打击，没想到华北方面军的整个空中支柱，都已经被砸得摇摇欲坠！
冈村宁次继续着，语气中充满了现实的无奈：
“将军，不瞒您，目前整个华北方面军能够立即升空作战的‘隼式’战斗机，仅剩一架！
老式的九七式、九五式战斗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架，而且还在苦苦等待国内大本营的补充。
这点家底，已经是华北空最后的一点屏障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肃：
“如果连这最后的十几架飞机也在支援您的作战中损失掉，那么在未来至少一两个月内，帝国在华北的空，将再无战机可用！
您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失去了空中威慑和侦察，遍布华北的各路支那军队，无论是重庆方面的，还是各地的杂牌武装，甚至是那些原本只能躲在山区里的土八路，都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他们将会给帝国的占领区、交通线、重要设施造成多大的破坏和损失？
我简直不敢想象！
这个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阿南唯次握着话筒，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援助陷入“治安战”泥潭的华北方面军，却没想到，自己一脚踏进的，是一个连方面军司令部都感到岌岌可危的烂摊子。
他从冈村宁次的语气中，听不到任何推诿或虚假，只有一种同在险境、唇亡齿寒的感觉。
他深知冈村所言非虚。
失去制空权的后果，对于高度依赖后勤和通讯的军队来，是灾难性的。
但他这边的情况也同样危急，没有空中掩护，他的地面部队简直就是那神秘炮火的活靶子！
“大将阁下，”
阿南唯次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恳求，
“我明白您的难处。但是，前线形势确实万分危急。
八路军拥有我们未知的远程重火力，没有空中侦察，我们就像瞎子一样！
哪怕……哪怕只是三五架老式的九七式、九五式，能够在前线进行日常的巡逻和侦察，对士气和战术层面也是极大的支持！拜托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阿南唯次能感觉到冈村宁次内心的激烈挣扎。
一方面是华北全局的空中安全，另一方面是晋北前线崩溃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良久，冈村宁次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割肉般的痛惜和无奈：
“好吧，阿南将军。我理解您前线的压力。
后……后我设法从最后的储备中，抽调两架九七式战斗机和三架九五式战斗机，转场至您的作战区域，接受您的调遣。
这已经是华北方面军目前能拿出来的极限了，请您……务必谨慎使用！”
五架老式战机。
这与阿南唯次最初期望的、能够重新夺回局部制空权的支援相去甚远。
“感谢大将阁下！这份支援，我部铭记于心！”
阿南唯次郑重道，随后双方结束了这次沉重无比的通话。
放下话筒，阿南唯次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觉得心头更加压抑。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气。
五架飞机……两架性能尚可但已不算先进的九七式，三架更是老旧、几乎只能用于侦察和骚扰的九五式。
这对于他需要面对的、能够一夜之间歼灭一个旅团的敌人来，这点空中力量，简直如同杯水车薪。
它们能做什么？
或许只能为重要的行军队伍提供极其有限、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果的空中掩护；
或许只能在气晴好时，进行一些风险极高的低空侦察，而且一旦遭遇八路军可能存在的、哪怕零星的高射火力或者那几架神秘的“三头怪”战机，都可能是有去无回。
想要依靠它们来压制甚至找到那神出鬼没的八路军重炮集群，简直是方夜谭。
这个电话，非但没有解决他面临的困境，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和他的关东军兵团，此刻正陷入一个怎样的泥沼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装备、战术和战斗力都远超过去的可怕对手，而他们所能获得的支援，却因为整个战略层面的捉襟见肘而变得如此可怜和勉强。
五架老式飞机，像几片单薄的树叶，即将被投入晋北这片已然掀起惊涛骇滥怒海。
阿南唯次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深切的忧虑，如同冰冷的潮水，渐渐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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