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健次郎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的目光，眼睁睁看着那些死亡轨迹的延伸线，毫无偏差地指向了他下花园守备队的几个关键区域
——那片他刚刚命令开始转移重炮的平地区域、镇子中心他所在的指挥部及周围兵营、以及靠近火车站的一处物资囤积点！
“轰隆隆隆——！！！”
比池田联队那边耳机中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更加地动山摇的密集爆炸，几乎在同一时间，在下花园镇的几个要害位置猛烈爆发！
巨大的火球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瞬间照亮了半个镇子！
指挥部所在的砖石建筑在爆炸中坍塌，兵营的木制营房被点燃，变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
刚刚开始移动的105毫米重炮连同它们的炮兵，被淹没在钢铁和火焰的风暴中！
囤积点的弹药发生了恐怖的殉爆，一连串更猛烈的爆炸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火海！
森田健次郎在最后一刻，只来得及对着话筒喊出半句：
“联队长！我部也遭……”
话音未落，他所在的指挥部就被一枚近失的火箭弹直接命中侧面。
剧烈的爆炸和冲击波瞬间撕碎了墙壁，将里面的一切连同森田健次郎少佐本人，一同吞噬进灼热的火光和飞溅的碎石瓦砾之中！
电台里，只留下池田浩一那边传来的最后半句模糊惊问：
“森田？什么声音？！摩西摩西？！”
——紧接着，便是通讯彻底中断的死寂，只有单调的电流杂音，仿佛在为下花园守军的覆灭奏响无声的哀乐。
池田浩一蜷缩在一辆被炸翻的卡车残骸后面，脸上、手上沾满了混合着血污的尘土和硝烟。
耳朵里的嗡鸣声尚未消退，空气中弥漫着橡胶、汽油燃烧的刺鼻气味，以及更加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焦糊味。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伤员哀嚎、垂死者的呻吟，以及幸存的军官和军曹们嘶哑的、试图收拢部队的叫喊声，但这些声音在无边无际的混乱和黑暗中，显得那么微弱和无力。
他的联队……他精心训练、满心以为能扭转战局的部队，就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钢铁风暴中，被彻底打残了。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燃烧的卡车骨架、扭曲的零件、散落的装备，以及……层层叠叠的、姿势各异的尸体和残肢。
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大多带伤，失魂落魄，或呆坐原地，或漫无目的地游荡，建制早已不复存在。
初步估算，人员损失绝对超过了七成，车辆和重装备几乎全毁。
这已经不是挫折，这是彻头彻尾的、毁灭性的灾难！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刚才与森田通话时，背景音里传来的，下花园方向的猛烈爆炸声，以及随后通讯的彻底中断。
“下花园……也完了吗？”
这个念头让池田浩一浑身发冷。
如果连作为据点的下花园都这么快失守，那他这支残兵，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求生的本能和最后一点责任驱使着他。
他强忍着眩晕和左臂被弹片擦赡剧痛，又转向了华北方向军司令部的频率。
“接……接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最高优先级！我要直接和冈村大将通话！”
池田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颤抖。
经过一番焦急的等待和转接，耳机里终于传来了那个他敬畏的声音，背景是司令部特有的、相对平稳的电流杂音。
“大将阁下！
卑职是独立混成第二旅团第一步兵联队长，池田浩一！”
池田几乎是吼着报告，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会失去勇气，
“我部于约二十分钟前，抵达下花园以东七公里预定集结地，在部队下车整队时，突遭八路军极其猛烈之重炮覆盖射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尽管每个字都带着血味：
“敌炮火密度前所未见！卑职判断，约有五十门大口径重炮同时齐射！
炮弹如雨点般落下！我联队……我联队猝不及防，损失极其惨重！
人员伤亡预估超过七成！
卡车及随行重装备几乎全部被毁！
建制已被打散，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有效指挥！”
池田顿了顿，声音更加急促和恐慌：
“几乎在同一时间，卑职正与下花园守备大队长森田健次郎少佐进行最后通话！
通话过程中，卑职清晰听到从下花园方向传来同样猛烈的爆炸声！
森田少佐话未完，通讯即告中断！
此后多次呼叫，均无应答！
下花园方向火光冲，枪炮声密集！
卑职判断，下花园守备大队……很可能也已遭遇八路军主力攻击，甚至……已经失守！”
他将最坏的情况和盘托出，然后几乎是哀求般地道：
“大将阁下！目前我部残存兵力分散，士气低落，且暴露于开阔地带，极易再次遭受敌火力打击或地面突击！
下花园情况不明，恐难以为凭！
恳请大将阁下……给予战术指导！
卑职及残部……该如何行动？！”
电话那头，是令人心悸的沉默。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内，冈村宁次握着话筒，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
派出的援军，两个精锐的步兵大队，由联队长亲自带队，竟然连下花园的影子都没摸到，就在集结地被人用“数十门重炮”齐射几乎全歼？
下花园守军可能也已经崩溃？
这消息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愤怒，如同一团灼热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
——对八路军强悍火力和精准时机把握的愤怒，对关东军仓促撤退留下烂摊子的愤怒，对前线指挥官未能料敌于先、疏于防范的愤怒，甚至还有对自己判断失误、低估对手的愤怒。
但所有的愤怒，都被他几十年戎马生涯磨砺出的理智死死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发泄怒火的时候。
每一秒钟的拖延，都可能意味着池田那点残存兵力被八路军后续打击彻底抹去，意味着更耻辱的损失。
他必须止损。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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