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学馆的成功如同在国子监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不断扩散。徐谦明白，要真正改变大晟的教育体系，必须建立一个完整的实学体系。
这日，他召集了所有支持改革的博士和助教。
“诸位，皇恩浩荡，准我等推广实学。然则何为实学？如何推广？尚需仔细筹划。”徐谦开门见山。
周博士首先发言：“老夫以为，实学当以经史为本，辅以实用之技。可在现有课程中，增设实务内容。”
这个保守的建议得到了多数老博士的赞同。
但年轻的孙逸提出了不同看法：“学生以为，实学不仅是内容的增加，更是教学方法的变革。应当建立全新的学科体系。”
双方争论不休，徐谦静静听着，直到最后才开口：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我以为，实学应当包含三个层面：一曰明理，通晓圣贤之道；二曰致用，掌握实用之技；三曰创新，具备开拓之能。”
他取出一份精心准备的《实学纲要》，这是他结合现代教育理念与古代实际撰写的改革方案。
纲要中将学问分为四大门类：
· 经世之学：经史子集，但注重联系实际
· 自然之学：算学、地理、文、医药
· 工程之学：建筑、水利、军工、制造
· 民生之学：农桑、商贸、管理、律法
每个门类下又分若干科目，形成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
“这...这几乎是要重建整个教育体系啊！”周博士震惊道。
徐谦点头：“正是。但我们不必一步到位，可从算学馆开始，逐步推广。”
在接下来的数月里，徐谦以算学馆为试验田，全面推行他的实学体系。
教学方式上，他大力推邪知行合一”。算学馆的学生不再局限于纸上谈兵，而是频繁走出国子监，参与实际项目。
这日，徐谦带着学生来到京郊的一处皇庄。这里正要修建新的水渠，工部官员正为设计发愁。
“让学生们试试如何？”徐谦提议。
工部官员将信将疑地同意了。学生们分成三组，实地勘测、计算流量、设计渠道路线。三日后，他们不仅拿出了精确的设计图，还提出了节省材料和工期的施工方案。
“奇才！真是奇才！”工部侍郎亲眼验收后赞叹不已，“这些学生，比工部那些老吏强多了！”
消息传开，算学馆名声大噪。连原本持怀疑态度的朝臣，也开始相信实学的价值。
徐谦趁热打铁，开始筹备工程科。这一次，阻力了很多。赵铭德亲自出面协调，将国子监西侧的一座闲置院落拨给工程科使用。
更让徐谦惊喜的是，几位曾经反对他的老博士，主动要求参与工程科的筹建。
“徐司业，”周博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夫研究《考工记》数十年，却从未亲眼见过大型工程。若蒙不弃，愿在工程科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徐谦欣然应允。他知道，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而实学的成效是最好的服力。
工程科的开科仪式上，徐谦特意请来了京城着名的工匠代表。当这些平日里被士大夫看不起的工匠，与博士们平起平坐讨论工程原理时，很多监生都感到不可思议。
“学问无贵贱，”徐谦在仪式上，“工匠的经验，与书中的道理同样珍贵。真正的学问，应当打破身份的隔阂。”
这番话在国子监内引发了激烈讨论。有监生认为这是“有辱斯文”，但也有监生深受启发。
陈远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已是博士助理，负责协助管理工程科。一次课后，他对徐谦：
“先生，我一直在思考，为何千百年来，工匠的技艺难以提升？或许正是因为士大夫不屑于研究这些实用之学。”
徐谦赞赏地点头：“得对。学问一旦脱离实际，就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在徐谦的推动下，工程科很快展现出活力。学生们制作的建筑模型、水利装置，让来访的官员大开眼界。更难得的是，他们开始系统地整理工匠的经验，将其上升为理论。
与此同时，徐谦开始着手最难的部分——改革经史教学。
这日，他在博士厅会议上提出了经史课程改革方案。
“经史教学，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比如《尚书》，我们不仅要讲古代的治国之道，更要思考其中的智慧如何用于今日。”
刘博士立即反对：“圣贤之书，字字珠玑，何来糟粕之？”
徐谦不慌不忙地回应：“刘博士可记得《礼记》之刑不上大夫’之语？若按此，今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岂不是错了？”
刘博士一时语塞。
徐谦继续道：“我们读经史，不是要盲从古人之言，而是要学习古人思考问题的方法，汲取其中的智慧。”
这次会议虽然没有达成一致，但徐谦的观点得到了越来越多博士的认同。
改革的成效逐渐显现。最明显的改变是学生们的思维方式。他们不再满足于背诵经典，而是开始独立思考，敢于质疑权威。
一次经史课上，一个学生公然质疑朱子对《大学》的注解：
“朱子‘格物’是穷究事物之理，但为何只能穷究书中之理？为何不能穷究下万物之理？”
授课的博士不但没有斥责，反而鼓励他深入探讨。这在以前的国子监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就在实学教育蒸蒸日上之时，危机也悄然降临。
这日深夜，徐谦正在修改《实学纲要》，王霖匆匆来报：
“先生，不好了。刘博士他们联名上书，实学教育‘动摇国本’，要求朝廷严查。”
徐谦接过奏章副本，越看脸色越凝重。奏章中不仅攻击实学教育，还暗指徐谦“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他们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王霖忧心忡忡。
徐谦沉思片刻，忽然笑了：“来得正好。”
“先生何出此言？”
“实学成效如何，有目共睹。他们越是攻击，越是证明我们走对了路。”徐谦从容不迫地收起奏章副本，“明日，我自有应对之策。”
第二，徐谦没有直接回应攻击，而是邀请朝中重臣参观算学馆和工程科的成果展。
展览上，学生们展示了精确的测绘成果、精巧的工程模型，还有对朝政大事的独到见解。最让大臣们震惊的是，几个学生现场演示了新设计的漕运改进方案，计算之精确、思路之新颖，令在场的工部官员自愧不如。
“这些都是实学教育的结果？”一位老臣不敢相信地问。
徐谦微笑点头：“实学教育，就是要培养这样学以致用的人才。”
展览结束后，攻击实学的声浪自然平息了。就连刘博士等人，在看到实学的实际成效后，也不得不暂时收敛。
当晚，赵铭德来到徐谦的值房。
“徐司业，今日之举，高明。”老祭酒难得地露出笑容，“看来，国子监是时候全面推行实学了。”
徐谦心中激动，知道这是决定性的胜利。
然而，就在他准备全面推进改革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皇上要亲临国子监，视察实学教育成果。
这是一次机遇，也是一场考验。徐谦知道，实学的命运，将在这场视察中决定。
他站在重新修缮一新的明伦堂前，望着庭院中忙碌的学生们，心中充满期待，也带着一丝不安。
实学的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开花结果，就看接下来的这场大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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