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先生的目光，温和依旧，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陈默握紧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身体虽虚弱不堪，眼神却如出鞘的寒锋，毫不退缩地迎向那道目光。
他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直接的杀意，但那深不见底的探查，本身就足以让任何身处绝境之人感到窒息。
“侥幸未死，谈何收获。”陈默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刻意维持的平静。他并未提及手背印记，也未透露脑海中那些纷乱庞杂的信息碎片。
狐先生闻言，嘴角的弧度似乎微妙地加深了一丝，他缓步上前，步履无声，白袍在废墟晦暗的光线下纤尘不染，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星骸中枢的归墟煞气，便是筑基修士贸然闯入，也十死无生。友能以炼气之身，不仅踏入核心，更引动了‘星殒之眸’的残辉，这若还算侥幸……”他停在陈默身前丈许处，目光掠过陈默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无法站稳的身形，“那这世间，便无人敢言‘实力’二字了。”
他话语平和，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陈默心头。对方不仅知晓他进入了核心，甚至连“星殒之眸”的存在都一清二楚！
陈默心念电转，知道在慈人物面前，纯粹的否认与掩饰毫无意义，反而落了下乘。他沉默片刻，缓缓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身体的重心更多倚靠在背后的石柱上，显露出一种近乎力竭的坦诚。
“前辈慧眼。晚辈确实见到了一团光晕，接触时，似有无数杂乱信息涌入脑海，头痛欲裂，难以分辨。最后……似乎是一道光芒击溃了煞气，晚辈才得以脱身。”他选择性地陈述了部分事实，隐去了庚金钥的关键作用以及信息碎片的核心内容，将重点放在自身的“被动”与“不堪承受”上。
狐先生静静听着，不置可否，目光再次落向陈默的右手手背，那里此刻已光滑如常。
“星核记录碎片，乃此界文明最后的烙印，非有缘者不可承，非意志坚者不可受。它既选择了你，自然有它的道理。”他话锋一转，不再追问细节，反而像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碎片之中，除了文明的哀歌，可曾提及……‘蚀’？”
最后那个字，他吐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仿佛提及了某种禁忌的存在。
陈默心脏猛地一跳。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翻涌，那笼罩世界的黑暗，那侵蚀一切的腐朽之力，那绝望的抗争……所有的指向，似乎都与这个“蚀”字相关！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微微蹙眉，露出思索与困惑的神情：“‘蚀’？晚辈只觉信息庞杂混乱，如观书，并未捕捉到清晰的概念。只隐约感知到一种……巨大的黑暗与毁灭。”
这是实话，只是并非全部。他确实无法理解那些信息的全貌，但关键的词汇，他已牢记于心。
狐先生凝视着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洞察虚妄。陈默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并非武力威压，而是一种直透人心的审视。他紧守灵台，维持着神识的壁垒，不让对方窥探到自己脑海深处那些已被标记的关键碎片。
片刻的沉默，如同实质般沉重。
终于，狐先生轻轻颔首，那股无形的压力潮水般退去。
“不知便不知吧。时机到了，你自会明了。”他似是放弃了追问，转而道，“你伤势沉重，根基亦有损，簇煞气虽暂被压制，却非久留之地。随我离开吧。”
离开？陈默抬眼看向狐先生。返回坠龙涧？那里还有凌尘的秘卫、血屠的势力，以及无数虎视眈眈的亡命之徒。以他现在的状态回去，与送死何异？
“前辈欲带晚辈去往何处？”陈默直接问道。
“一处可让你安心养伤，并初步了解你身上所负‘星痕’之地。”狐先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既已承载碎片，便不再是局外之人。有些责任，你避不开。有些力量，你也需要真正掌握。”
星痕？是指手背那个印记吗？
陈默沉默。他知道，从决定跟随狐先生踏入断魂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如今更是身负“星核记录碎片”，与那所谓的“蚀”和“命”纠缠更深。想要救母，想要逆命，想要拥有抗衡凌尘乃至其背后“命”的力量，眼前的狐先生及其所代表的势力，或许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也是必须抓住的机遇。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尽管狐先生的目的依旧成谜。
但，他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与精神的疲惫，陈默站直了身体，尽管依旧摇晃，眼神却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坚定。
“如此，便有劳前辈了。”
狐先生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一丝欣赏的笑容。他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
一道柔和的白光自他袖中涌出，将陈默笼罩。陈默只觉周身一轻，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托起，眼前的废墟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在意识彻底被传送光芒吞没的前一刻，他听到狐先生若有若无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记住你今日的选择。逆命之路，自此方始。”
下一刻，旋地转。
断魂崖畔，只余下呜咽的阴风，吹拂着万古不变的死寂。而那两道身影，已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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