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营的时间，定在次日破晓前。
那是深海中最黑暗寂静的时刻，连最活跃的夜行海兽也大多蛰伏。营地的篝火早已熄灭，只有零星的发光苔藓和珍珠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勾勒出幢幢黑影。
二十名深瞳部落的战士，如同幽灵般集结在营地西侧的阴影郑
他们都是从部落精锐中挑选出的佼佼者，修为最低也是炼气后期，其中更有四名筑基初期的队长，包括之前见过的巡逻队长金瞳。所有人皆换上了深色的贴身水靠，脸上涂抹着能干扰感知的暗色泥膏，腰间挂着无声水箭筒、短刃和特制的爆炸骨符。没有交谈，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二十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坚毅竖瞳。
陈默站在他们面前。
经过海心泉的修复和一夜调息，他的状态好了许多。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经脉恢复了部分功能，灵力恢复到了炼气中期的水平，灵魂裂痕也稳定下来，不再时刻传来剧痛。
更重要的是，手背星痕与渊汐碎片的共鸣，让他对水行规则的感知和操控，达到了一个远超当前修为的层次。这或许是他们此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依仗。
他手中拿着一张临时绘制的草图，是用炭笔在鱼皮上勾勒出的简易海盗船队阵型图——根据老萨满和侦察哨的情报汇总而成。
“目标，海盗旗舰‘黑章号’。”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位置，船队中央，左右各有两艘护卫战船。我们的路线——”
他用手指在草图上划过一道曲折的弧线。
“不从正面接近。绕行至废墟西南侧的‘沉船峡’。那里海床复杂，沉船残骸众多，水流混乱，且有然的暗涌和漩涡，能最大程度遮蔽我们的行踪和灵力波动。”
“穿过沉船峡后，从海底潜行，贴近船队外围。利用船体阴影和水流噪音掩护，逐步靠近旗舰。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瘫痪或摧毁旗舰，制造混乱，不是与整个船队缠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行动分三步。第一步，我和金瞳队长带十人，负责主攻旗舰。第二步，其余十人，分成两组，各五人在旗舰左右翼的护卫船下方潜伏，待旗舰遇袭后，立刻用爆炸骨符攻击护卫船动力核心或船舵，迟滞其支援。第三步，无论得手与否，以我发出的‘银星爆’为号，所有人立刻脱离，向预定集结点撤退，不得恋战。”
“有问题吗？”
短暂的沉默。
一名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筑基队长低声问道：“陈先生，旗舰上至少有船长黑章和一名副手，都是筑基中期甚至后期。我们如何突破他们的防御，在短时间内造成足够破坏？”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
他摊开左手掌心，那枚湛蓝的“渊汐碎片”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然后，他抬起右手，手背星痕处，一点微弱的银芒亮起。
“我会制造一场……局部的‘规则紊乱’。”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利用废墟残存的污染气息和癸水钥灵性的冲突，在旗舰周围制造一片短暂的、能干扰灵力感知和运转的混乱区域。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二十息。这二十息，就是我们的机会。”
众战士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坚定的信任。他们见识过陈默引导归墟之力的场景，对这个外来者的手段，早已不再怀疑。
“明白了。”金瞳队长沉声道，“二十息，足够我们撕开一道口子。”
陈默点头，收起草图。
“出发。”
二十一道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滑入营地外的黑暗水域，向着西南方向的沉船峡潜去。
***
同一时间，营地内。
防御工事的加固工作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苏晚晴站在营地东侧一处较高的礁石平台上，冰眸俯瞰着下方忙碌的景象。
深瞳部落的族人们在老萨满和珈澜的指挥下，正利用手头一切可利用的材料——礁石、沉船木料、坚韧的海藻绳索、甚至从废墟中清理出的、相对完整的建筑构件——构建着简易的防御掩体和障碍带。
营地东、南、北三个方向（西面背靠废墟，相对安全）被重点加固。一道道半人高的礁石矮墙被堆砌起来，墙后挖掘了浅浅的壕沟，里面插满了削尖的骨刺和淬毒的鱼叉。几处关键的出入口和制高点，布置了部落带来的型“凝水弩”——这是一种利用水压发射重型骨矛的器械，射程短但威力可观，对付集群目标效果不错。
防御法阵也被重新激活和加强。一层淡蓝色的、如同水幕般的“碧波障”笼罩在营地外围，虽然防御力有限，但能迟滞敌人冲锋的速度，并提供一定程度的水流扰动预警。
苏晚晴的目光，更多停留在营地内那些战斗人员身上。
除去陈默带走的二十人，营地内还剩三十七名可战之力。其中筑基期只剩下老萨满和珈澜（老萨满是筑基后期，珈澜筑基中期），炼气后期十人，其余皆是炼气中期和初期。此外，还有十几名受伤较轻、勉强能参与防御的伤者。
人数处于绝对劣势。
而且，敌人是凶残狡诈的海盗，擅长接舷近战和水下袭扰。正面硬撼，毫无胜算。
所以，她的战术核心是……**拖延**和**消耗**。
依托防御工事，将海盗拖入阵地战的泥潭。利用营地熟悉的地形和预设的陷阱，不断消耗海盗的有生力量和士气。同时，派出股精锐，在外围进行袭扰和狙击，打击海盗的指挥节点和后勤补给。
目标不是全歼，而是拖到陈默那边得手，或者……拖到援军抵达。
“苏姑娘。”老萨满走上平台，脸色凝重，“东面侦察哨回报，海盗船队的前锋，三艘快艇，已出现在五十里外，预计一个时辰后抵达。”
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苏晚晴点头，目光投向东方黑暗的海域，冰眸中没有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按计划，派出第一支袭扰队。”她下令，“五人，炼气后期，携带‘扰流符’和‘毒囊水雷’。目标，迟滞前锋快艇，制造混乱，不求杀伤，只求拖延时间。”
“是。”一名等候在旁的战士首领领命而去。
“珈澜祭祀。”苏晚晴看向一旁的紫瞳医者，“伤员和妇孺的转移通道，准备好了吗？”
珈澜点头：“营地西侧，通往废墟深处的三条隐秘水道已经清理出来，随时可以撤离。但……真的要到那一步吗？”
苏晚晴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希望用不上。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下平台，开始亲自检查各处防御节点的布置情况，并低声与驻守的战士交代注意事项。
营地内，弥漫着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紧张、压抑和决绝的气氛。
***
沉船峡。
顾名思义，这是一片由无数古代沉船残骸堆积而成的险恶水域。
巨大的船骨如同巨兽的骸骨，横七竖柏斜插在海底，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珊瑚和海藻。狭窄的缝隙间，暗流汹涌，卷起浑浊的泥沙和细碎的骸骨碎片。光线在这里几乎无法穿透，只有一些深海鱼类和发光水母，在骸骨间游弋，投下诡异飘忽的微光。
陈默带领的队，如同游走在巨兽坟场中的阴影，心翼翼地在沉船骸骨的缝隙间穿校
陈默走在最前方，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的渊汐碎片上。星辉之力与碎片灵性共鸣，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感知场。这感知场不仅能帮他提前发现前方的障碍和危险水流，更能隐约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属于海盗船队的微弱灵力波动和航行噪音。
“前方五十丈，右侧有强暗流，避开。”
“左前方沉船顶部有巢穴，疑似‘毒刺水母’群，绕校”
“注意脚下，有断裂的船桅，锋利。”
他不断通过特定的手势和微弱的水流传音，向身后的战士传递着指令。队伍行进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没有触发任何潜在的威胁。
金瞳队长跟在他身侧，眼中不时闪过惊叹。这个外来者对水行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危机预判，简直不亚于他们这些从在海中长大的海族。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穿过了最危险的峡区，来到了沉船峡的东侧出口。
从这里向外望去，已经能看到远处海水中，那几点如同萤火虫般移动的**光点**——那是海盗船队悬挂的照明符文和警戒法阵散发出的光芒。
更远处，三艘体型更大、光芒更盛的船影轮廓，隐约可见。
旗舰“黑章号”，就在那里。
陈默停下脚步，示意队在出口附近的沉船阴影中潜伏下来。
他取出那块粗糙的阵型图，再次确认旗舰和护卫船的位置，然后闭上眼睛，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星辉之力与渊汐碎片全力共鸣！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感知环境。
而是将感知如同触手般，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延伸向**废墟中央那道被封印的裂隙。
虽然已被封印和静滞，但那裂隙深处，依旧残留着庞大而污秽的“蚀”之能量，以及归墟之种镇压时产生的规则对冲余波。
这两股力量都极度危险，但若能巧妙地引导一丝，利用它们彼此冲突的特性……
陈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山口拨弄余烬。稍有不慎，就可能提前引动封印波动，甚至惊扰到裂隙深处那被静滞的恐怖存在。
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远处的海盗船队又靠近了一些，甚至能隐约听到船上喧哗的人声和沉重的帆索摩擦声。
陈默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灵魂深处传来阵阵刺痛，那是过度使用星辉之力并与危险力量接触的反噬。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
感知的“触手”，终于在那片混乱的能量场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正在缓缓消散的**规则冲突波纹**。
就是现在！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银蓝交织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星辉与水流韵律的奇异印诀，对着废墟裂隙方向，隔空……**一引**！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海底深处的闷响。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与深蓝交织的**扭曲波纹**，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从废墟裂隙方向荡漾开来，速度极快，悄无声息地向着海盗船队所在的海域……**蔓延**而去！
目标，正是旗舰“黑章号”及其周围百丈区域！
几乎在扭曲波纹发出的同时，陈默低喝一声：
“行动！”
二十道身影，如同二十支离弦的利箭，从沉船阴影中爆射而出，向着远处的海盗旗舰，疾潜而去！
而远处，那暗红与深蓝交织的扭曲波纹，已率先抵达船队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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