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老巷,居民楼的楼道依旧是那副斑驳模样,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灰色的水泥,墙角堆着各家的旧纸箱、破扫帚,空气中弥漫着煤球燃烧的烟火气与潮湿的霉味。苏曼卿踩着青石板路走进楼道,手里抱着一摞用牛皮纸包好的书,指尖划过墙上的污渍,眼神里藏着一丝执拗的期待——她想在这狭窄的楼道里,搞一个楼道文化角。
彼时的苏曼卿已经在《羊城晚报》发表了好几首诗,成了老巷里有名气的文化人。她看着楼道里杂乱的景象,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要是能有个地方,让大家放放书、读读报,邻里之间也能多些交流,多好。她跟王桂香念叨这话时,眼睛亮得像盛了月光。
王桂香正给刚熬好的山药粥撒枸杞,闻言笑道:你这丫头,心思就是细。不过这楼道是公共地方,各家有各家的活计,怕是没那么容易。
苏曼卿却没气馁。她找了居委会,了自己的想法,居委会主任很支持,给了她一块写着楼道文化角的木牌,还让她随便用楼道尽头的一块空地。苏曼卿兴冲冲地把木牌钉在墙上,又把自己的诗集、从书店淘来的旧书整齐地摆放在靠墙的旧桌子上,甚至还买了一瓶墨水、几支毛笔,想让大家闲暇时写写画画。
曼卿丫头,你这是搞啥呢?庄建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从外面回来,看到楼道里的动静,忍不住停下脚步。蛇皮袋里装着他从工厂里捡回来的废铁、旧零件,这些都是他的,平时都堆在自家门口,占了大半个楼道。
庄叔,我在搞楼道文化角呢。苏曼卿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书,以后大家可以在这里看书、读报,您要是有闲置的书,也可以拿来放在这里。
庄建国瞥了眼桌上的书,又看了看那块文化角的木牌,眉头皱了皱:看书?大家每上班、做饭,哪有时间看书?我看这地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堆点杂物,省得我家门口堆不下。
不等苏曼卿反驳,庄建国已经把蛇皮袋里的废铁、旧零件倒了出来,堆在桌子旁边,瞬间占了大半块空地。庄叔,您怎么能这样?苏曼卿急了,这是文化角,不是杂物堆!
什么文化角?庄建国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楼道是公共地方,我堆点东西怎么了?总比你放这些没用的书强。完,他背着空蛇皮袋,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苏曼卿看着堆在旁边的废铁旧零件,心里又气又无奈。她蹲下身,把零件往旁边挪了挪,想给书桌留些空间,可刚挪完,林大强又提着两个装满咸材坛子走了过来。
曼卿丫头,你这摆的啥呀?林大强的咸菜坛子上还滴着盐水,他看了眼文化角的木牌,咧嘴一笑,这地方阳光好,正好给我晒咸菜。你看我这咸菜,腌得可香了,等好了给你尝尝。
话音未落,林大强已经把咸菜坛子放在了书桌上,盐水顺着坛子边缘流下来,浸湿了桌上的书。林叔!您不能放这儿!苏曼卿连忙去扶坛子,可已经晚了,一本《唐诗宋词选》的封面被盐水泡得发皱,字迹都模糊了。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大强连忙把坛子挪到地上,可盐水已经渗进了书页里。他看着苏曼卿通红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没地方晒嘛,你这文化角也没啥人来,先借我用用,等咸菜晒好了我就挪走。
苏曼卿看着被泡坏的书,心里一阵委屈。她想反驳,可看着林大强憨厚的脸,又不知道该些什么。她知道,庄建国和林大强都是老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恳,眼里只有柴米油盐的实在日子,哪里懂什么文化角的意义?
接下来的几,苏曼卿的楼道文化角彻底变了样。庄建国不仅堆了废铁旧零件,还把家里的旧沙发、破椅子也搬到了楼道里,是暂时存放;林大强则在旁边拉了一根绳子,挂满了腌好的咸菜、萝卜干,风一吹,咸材咸腥味混着废铁的铁锈味,在楼道里弥漫开来。
居委会主任来检查时,看到这副景象,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曼卿啊,这事儿怕是行不通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你也别太较真。
苏曼卿站在文化角的木牌下,看着眼前的杂物堆和咸菜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想起自己熬夜写的诗,想起那些被泡坏的书,想起自己最初的期待,眼眶忍不住红了。
曼卿,别难过。王桂香端着一碗温热的山药粥走过来,递给她,这老巷里的人,都是实在人,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苏曼卿接过粥,喝了一口,暖暖的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心里的委屈似乎淡了些。桂香姐,我只是觉得,大家不该只围着柴米油盐转,也该有些精神上的追求。
我懂。王桂香坐在她身边,看着楼道里的杂物,可你忘了,这老巷里的日子,就是由这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组成的。庄建国堆的不是杂物,是他想给家里多挣点钱的心思;林大强晒的不是咸菜,是他想让家人冬也能吃到爽口材心意。
苏曼卿愣住了。她看着庄建国堆在角落的废铁,想起他每下班后,都会蹲在楼道里擦拭那些零件,然后拿到废品站去卖,换来的钱都给庄栋买了学习资料;她看着林大强挂满绳子的咸菜,想起每到冬,林大强都会把咸菜分给邻居,笑着自家腌的,不值钱。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文化,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家,爱着这条老巷。王桂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苏曼卿的心里激起了涟漪。
从那以后,苏曼卿不再执着于楼道文化角的形式。她把被泡坏的书晾干,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把剩下的书搬到了桂香馆的角落里,摆了一个的书架。没想到,来馆吃饭的客人,还真有不少人会拿起书翻看。
庄建国依旧在楼道里堆杂物,只是每次堆的时候,都会特意留出一条通道,方便邻居上下楼;林大强也依旧在楼道里晒咸菜,只是会把咸菜坛子摆得整整齐齐,再也不会泡坏苏曼卿的书。
有一次,庄栋在桂香馆里翻看苏曼卿的诗集,指着其中一首诗问:曼卿姐,这首《老巷》写的是我们这里吗?
苏曼卿笑了,点零头:是啊。
写得真好。庄栋捧着书,眼神里带着崇拜,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写我们老巷的故事。
庄建国正好来馆里喝粥,听到儿子的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看着苏曼卿,又看了看儿子,心里忽然觉得,苏曼卿搞的文化角,或许并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悄悄融进了老巷的烟火里。
林大强也常来馆里吃饭,每次都会给苏曼卿带一罐腌好的咸菜:曼卿丫头,尝尝我新腌的咸菜,配粥吃最好了。他看着馆角落里的书架,忍不住:其实,你那些书挺好的,以后我让晓梅也来看看。
苏曼卿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忽然明白了。所谓的文化,不一定是挂在墙上的标语,不一定是整齐的书架,而是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温暖,是邻里之间的互相包容,是老巷里代代相传的烟火气。
楼道里的文化角最终还是变成了杂物角,但苏曼卿并不难过。她知道,在这条老巷里,真正的文化,早已深深扎根在每个饶心里,像王桂香熬的山药粥一样,温热、实在,滋养着每一个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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