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巷子里的梧桐叶簌簌往下掉，落在林家炒的青石板台阶上，积了薄薄一层。饭馆里的生意倒是愈发红火，自打挂上“最抠门饭馆”的牌子，竟成了巷口的稀罕景儿，每晌午，两张方桌四条长凳总是坐得满满当当，连门口都有人端着碗站着吃。
林大强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颠勺的胳膊酸得发胀，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生意好，赚的铜板就多，虽还是抠抠搜搜，可心里踏实。
可这份踏实，没安生两，就被庄建国搅和了。
庄建国这些日子，算是把“省钱经”念出了花。先前吴文斌茶水洗碗闹了笑话，苏曼卿果酱掺糖又赔了十罐，他总觉得亏了本，整日里捧着那本皱巴巴的旧账本，扒拉着算盘珠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琢磨着怎么把亏的钱捞回来，还得再赚点。
这晌午，客人正多，庄建国突然搬了张板凳，坐在饭馆门口，手里攥着个布袋子，见有人进来，就笑眯眯地迎上去：“这位客官，里边请！咱这儿吃饭，每位收五分钱座位费啊！”
进来的是常来的王大爷，闻言愣了愣，指着屋里的长凳：“啥？坐个凳子还要钱？我来吃了半年了，从没听过这规矩！”
庄建国赶紧凑上去，掰着手指头算账：“王大爷您想啊，这凳子被人坐，磨损得快，修凳子要花钱，擦凳子要抹布，抹布要花钱买，这五分钱，不多不多，就是补补损耗！”
王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是抢钱呢！我看你这‘最抠门饭馆’，是要改成‘最黑心饭馆’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客人都炸了锅。
“可不是嘛！吃个菜才两毛钱，坐个凳子还要五分钱，这哪是做生意，这是敲竹杠！”
“我看庄建国是想钱想疯了！难怪林大强抠门，原来是被你带坏了！”
“走了走了！换家馆子吃去！这座位费，我可不给！”
一时间，饭馆里的客人吵吵嚷嚷，有几个性子急的，直接放下碗筷就往外走。
林大强在后厨听见动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擦了擦手跑出来，正瞧见庄建国还在跟王大爷掰扯，嘴里念叨着“五分钱不多”“省钱要紧”。
“庄建国！你在这儿胡闹什么！”林大强的嗓门陡然拔高，震得窗棂都嗡嗡响。
庄建国回头看见林大强黑着脸，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梗着脖子辩解：“大强，我这是为了咱饭馆好！你想啊，每这么多人坐凳子，损耗多大，收点座位费，积少成多，也是一笔进项啊！”
“进项个屁！”林大强气得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抽，“咱开饭馆，靠的是实在！客人来吃饭，图的是舒坦，你倒好，收什么座位费，这不是把客人往外撵吗？”
“我这不是为了省钱嘛！”庄建国还在嘴硬，“先前赔了那么多，不收点钱，啥时候能回本？”
“回本？”林大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的客人，“你看看！客人都走光了！你收那五分钱座位费，能赚几个钱？把客让罪光了，咱这饭馆喝西北风去！”
苏曼卿也从裁缝铺赶了过来，挤开人群站到两人中间，皱着眉瞪庄建国：“庄建国，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人家开店是盼着客人来，你倒好，想方设法把客人往外推。这座位费，亏你想得出来！”
庄建国看着空荡荡的饭馆，刚才还热热闹闹，这会儿连个话的人都没有，心里也慌了神。他攥着那个空空的布袋子，嘴里嘟囔着：“我以为……我以为这法子能省钱……”
“省钱省钱！你脑子里就只有省钱！”林大强气得不行，抓起庄建国的胳膊，就往门外拽，“你给我出去！今儿个不把你赶出去，你就不知道高地厚！啥钱该赚，啥钱不该赚，你好好琢磨琢磨去！”
庄建国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嘴里还在喊：“大强！我错了！我不收了还不行吗！你别赶我走啊！”
林大强压根不理他，把他拽到巷口的梧桐树下，狠狠推了一把：“你就在这儿反省！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再回来！”
完，他转身回了饭馆，看着满桌的碗筷，还有那几张空荡荡的长凳，心里又气又急。苏曼卿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气了，庄建国就是钻了牛角尖。待会儿我去劝劝他，给他个台阶下。”
林大强点点头，弯腰收拾碗筷，嘴里嘟囔着：“这混子，早晚把我这饭馆给霍霍没了！”
巷口的梧桐树下，庄建国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蔫头耷脑的。路过的行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才明白，省钱归省钱，可做生意，得有底线，把客缺冤大头，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日头渐渐偏西，秋风卷着落叶，打在他的脸上，凉飕飕的。庄建国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朝着裁缝铺的方向走去——他得去跟苏曼卿认个错，再让她帮着情，不然，林大强怕是真的不让他回饭馆了。
而林家炒里，林大强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愁，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声：“林家炒不收座位费啦！今儿个所有菜打八折！各位客官，里边请啊！”
林大强愣了愣，探出头去，看见庄建国站在饭馆门口，扯着嗓子喊，脸上还带着点讨好的笑。
他的气，瞬间就消了大半，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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