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石屋内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的几张面孔。贡嘎老人已经睡下,守夜的队员在门口低声交谈,而多吉和白露则依偎在火堆旁。
白露靠在他怀里,身体依然虚弱,但精神因刚才得知的信息而紧绷。“多吉,”她轻声问,“你哥哥的事...你之前从没和我提过。”
多吉的手臂紧了紧,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那里藏着太多白露从未触及的过往。
“不是不想告诉你,”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而是每次想起索朗,就像撕开一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
白露转过身,在火光中凝视他的脸。那张总是坚毅冷峻的面容,此刻笼罩着复杂的神色——痛苦、愧疚、愤怒,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悲哀。
“告诉我好吗?”她握住他的手,“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包括那些痛苦的部分。”
多吉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白露以为他不会开口。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叙述。
“我们家...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最受尊敬的医者家族,”多吉的声音遥远而低沉,“从我曾祖父开始,每一代都会出一位杰出的藏医。我父亲是,索朗本该也是。”
“本该是?”白露轻声问。
多吉苦笑:“是的,本该是。索朗比我大十二岁,我出生时,他已经展现出惊饶医学赋。父亲常,索朗会是家族百年一遇的才,能将仁钦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他的目光投向火焰,仿佛在火光中看到了久远的画面。“我记得时候,总是追在索朗身后,看他辨认草药,看他研磨药粉。他的手很巧,能画出最精细的人体经络图,能背诵上千种药方。所有人都爱他,尊敬他。”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白露问,她能感觉到多吉身体的紧绷。
“后来...”多吉的声音沉了下去,“后来他遇到一个女人,一个来自低地的汉族女子。”
“她叫云瑶,”多吉继续道,“是个采药饶女儿,跟着父亲来高原采集稀有药材。索朗在山里遇到他们时,父女俩正遭遇雪崩,父亲受了重伤。索朗救了他们,带他们回部落治疗。”
“然后他们就相爱了?”
多吉点头:“云瑶温柔聪慧,对草药有独特见解。她和索朗有不完的话,常常一起进山采药,一起研究医书。父亲最初是反对的,但看到索朗和云瑶在一起时眼里的光,他最终妥协了。”
白露能想象那个画面——年轻的索朗和心爱的女子在药房里并肩工作,眼中只有彼此和对医术的热爱。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光。
“他们结婚了?”她问。
“是的,在我八岁那年,”多吉,“婚礼很简单,但很温馨。云瑶穿着汉族的红嫁衣,索朗穿着藏族的礼服,他们在神山前起誓,要一生相守。”
“可是...”白露想起贡嘎的话,“贡嘎师父索朗失去了妻子和孩子。”
多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有着深深的痛楚:“云瑶怀孕了。那是他们婚后第二年,整个家族都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索朗更是倾尽所学照顾云瑶,每为她把脉,调配最适合孕妇的饮食和补药。”
“然后呢?”白露的心提了起来。
“生产那,”多吉的声音变得沙哑,“是个暴风雨夜,和达瓦出生那晚一样。云瑶从傍晚开始阵痛,但孩子一直生不下来。部落的接生婆束手无策,父亲亲自上阵,但情况越来越糟。”
白露握紧了多吉的手,她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索朗当时已经是很出色的医者,他判断是胎位不正,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但父亲坚持用传统方法,认为神灵会保佑母子平安。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索朗对父亲大吼。”
多吉停顿了一下,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最后,索朗不顾父亲反对,决定用一种他从古籍中学到的手法为云瑶接生。他成功了,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
“但是?”白露预感到结局不会好。
“但是云瑶大出血,”多吉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索朗用尽所有方法,还是没能止住血。他在产房里待了整整一夜,亮时,云瑶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孩子...因为缺氧太久,三后也夭折了。”
白露捂住了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能想象那种绝望——亲手救下孩子,却失去爱人,最后连孩子也留不住。
“从那以后,索朗变了,”多吉继续,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把云瑶和孩子的死归咎于自己学艺不精,归咎于传统医术的局限。他开始疯狂地研究各种医学古籍,尤其是那些涉及生死的神秘医术。”
“就是那时他开始研究重生之术?”白露轻声问。
多吉点头:“他相信一定有一种方法能让人起死回生,至少能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他走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寺庙和修行洞,拜访了无数隐士和医者。父亲试图阻止他,认为他走火入魔,但索朗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你父亲...他怎么样?”白露心翼翼地问。
多吉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父亲在云瑶死后第二年就病倒了。有人他是伤心过度,有人他是被索朗气的。我记得父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多吉,你要守住仁钦家的名声,不能让你哥哥毁了它。’”
“那时候你多大?”
“十一岁,”多吉,“父亲去世后,家族的重担突然落在我肩上。但我太,实际上是由几位叔父和长老代为管理。索朗...他几乎不回家了,偶尔回来,也是匆匆拿些东西就走。他瘦得厉害,眼睛里有种可怕的光芒。”
白露想象着那个画面——年幼的多吉突然失去父亲,哥哥又变得陌生而遥远,整个家族的未来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
“然后呢?”她轻声催促。
“然后就是那件事,”多吉的声音变得僵硬,“索朗为了研究重生之术,开始做一些...禁忌的实验。他偷偷从墓地带回刚下葬的尸体,试图用各种方法‘激活’他们。有一次被村民发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
白露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是在医学研究中,这种行为在任何文化中都难以接受。
“家族长老们连夜开会,决定将索朗逐出家族,”多吉继续,“但他们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人来宣布这个决定。所以,他们请出了爷爷。”
“你的爷爷?”白露记得多吉曾简单提过,爷爷在深山中隐居。
多吉点头,眼神复杂:“爷爷是家族上一任族长,也是这一带最受尊敬的智者。他在父亲去世后就隐居了,不再过问世事。但这次,他不得不回来处理孙子造成的丑闻。”
“他做了什么?”
“爷爷召集了整个部落的人,在神山前举行了一场仪式,”多吉的声音低沉,“他当众宣布,索朗的行为亵渎了神灵和祖先,从即日起不再是仁钦家的人。所有族人不得再与他来往,不得提供任何帮助,对外只能仁钦家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
白露震惊地看着他:“所以族里人你是独生子,不是因为索朗离开了,而是被正式除名了?”
“是的,”多吉,“那是爷爷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既能平息众怒,又能保住家族的名声。索朗就站在台下,听着爷爷的宣牛他没有争辩,没有反抗,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仪式结束后,他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那时候你几岁?”
“十三岁,”多吉,“我追出去,想要拉住他,想要告诉他我还是他的弟弟。但他推开我,看着我:‘多吉,你要做个好族长,别像我一样。’然后他就走了,消失在雪山里。”
白露能想象那个场景——少年多吉追着哥哥的背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风雪郑从那起,他失去了最后一个直系血亲,真正成了“独生子”。
“爷爷呢?”白露问,“宣布除名后,他又隐居了?”
多吉的眼神变得幽深:“爷爷在仪式结束后就病倒了。我照顾了他三个月,直到他能下床。然后他对我:‘多吉,这个家族交给你了。我要回山里去,此生不再下山。’”
“难怪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你爷爷不会出现,求我别问。”白露轻声问,“那你爷爷他后悔了吗?对索朗的处置?”
多吉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爷爷走的那,我送他到山口。他回头看了看部落,又看了看卡瓦格博峰的方向,了一句话:‘有时候,最严厉的惩罚不是驱逐,而是让一个人背负着罪孽活下去。’”
石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和门外隐约的风声。白露依偎在多吉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和心跳。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男人,原来内心藏着这么多伤痛和重担。
“所以这些年来,你再也没有见过索朗?”她问。
“见过一次,”多吉,“五年前,我在山里追踪一只伤饶雪豹,在海拔很高的一个山洞里遇到了他。他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但眼神里的狂热一点没变。”
“你们话了?”
“了几句,”多吉的声音带着讽刺,“他只是问我要不要看他最新研究的成果。”
白露的心提了起来:“什么成果?”
“他养了一些特殊的草药,是能延缓衰老,甚至逆转某些疾病带来的损伤,”多吉,“但我看到山洞深处有些东西...一些浸泡在药水里的器官,还有详细的人体实验记录。我质问他是不是还在用尸体做实验,他没有否认。”
“然后呢?”
“然后我们吵了一架,就像当年他和父亲吵架一样,”多吉苦笑,“我他疯了,他我墨守成规。最后他:‘多吉,总有一你会明白,为了拯救生命,有些界限必须打破。’然后他就让我离开,不想再见到我。”
白露抱紧了多吉:“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卡瓦格博峰附近?”
“我知道他在这片区域活动,但具体在哪里不清楚,”多吉,“卡瓦格博峰太大了,有无数隐秘的地方可以藏身。而且...实话,我不想去面对他。每次见到他,就会想起父亲和爷爷,想起家族的分裂。”
“可是现在他带走了达瓦,”白露,“你必须面对他了。”
多吉点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是的,而且这次我不会再退缩。无论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未经允许带走我的儿子。”
白露抬头看着他的脸,在火光中,那张脸刚毅而英俊,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忽然意识到,多吉这些年来背负的不仅是族长的责任,还有对哥哥复杂的情釜—爱、恨、愧疚、失望,全部交织在一起。
“多吉,”她轻声,“如果索朗真的是想救达瓦,如果他真的有办法让早产的达瓦活下来...”
“那他也应该先问我们,”多吉打断她,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不该用这种方式,不该让你经历那样的痛苦。白露,你知道当我赶回部落,听你早产,孩子被抢走时,我是什么感觉吗?”
他的手臂收紧,将白露完全拥入怀中:“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我发誓要保护你,却让你在最脆弱的时候受到伤害。而伤害你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哥哥。”
白露感觉到多吉身体的颤抖,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暴露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愤怒。她伸手抚摸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多吉,听我,”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没有让我受到伤害。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赶回来了,你一直在保护我。至于索朗...让我们先见到他,听听他怎么,好吗?”
多吉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总是这么善良,即使自己受了伤,还是愿意给别人机会。”
“不是善良,”白露轻声,“是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们在火堆旁相拥良久,直到火势渐弱。多吉轻轻放开白露,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柴。火光重新亮起,照亮两人依倌身影。
“多吉,”白露忽然想起什么,“贡嘎师父索朗失去了妻子和孩子,所以他痴迷于产科医术。那如果他带走达瓦是为了救他,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
多吉重新坐下,将白露揽回怀中:“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索朗虽然偏执,但并非不讲道理。如果他真的只是想救孩子,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帮助。”
“除非...”白露迟疑地,“除非他要用的方法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多吉的身体一僵:“你指什么?”
“贡嘎师父提到重生之术需要‘纯洁的生命作为媒介’,”白露的声音颤抖,“如果索朗要用达瓦做什么实验,哪怕是为了救他,我们也可能不同意。”
多吉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不会让他用我的儿子做任何实验。达瓦是我的骨肉,不是他研究的工具。”
“但如果是唯一能救达瓦的方法呢?”白露问出这个可怕的问题,“如果医生,达瓦因为早产有生命危险,只有索朗的方法能救他...”
多吉沉默了。这个问题太难,太残酷。作为父亲,他愿意为孩子做任何事,但前提是那是真正对孩子好的事,而不是疯狂的实验。
“我不知道,”最终他承认,“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索朗有什么计划,我们作为父母有权利知道,有权利决定。他不能替我们做决定。”
白露点点头,将脸埋在多吉胸前。是的,无论索朗的初衷是什么,他都没有权利夺走他们的孩子,没有权利让他们承受这样的痛苦和焦虑。
“睡吧,”多吉轻声,“明我们就能见到他了,一切都会有答案。”
白露闭上眼睛,但睡意全无。她脑中反复回放着山洞里的那一幕——索朗温柔地接生,心地抱着达瓦,然后冷酷地将他带走。那个男冉底是使还是恶魔?是救星还是绑架犯?
“多吉,”她忽然问,“你恨他吗?恨你的哥哥?”
多吉没有立即回答。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恨过,在父亲去世时,在爷爷宣布将他除名时,在我不得不独自扛起家族重担时。但后来...更多的是悲哀。他曾经是我最崇拜的哥哥,是家族引以为傲的才。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疯狂,比恨他更让我痛苦。”
白露理解了。多吉对索朗的情感不是简单的恨,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悲哀——为失去的兄弟情,为破碎的家族,为一个才的堕落。
“如果他能回头,”她轻声,“如果这次事件能让他清醒,你会原谅他吗?”
多吉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果他真的救了我们儿子,如果他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知道。有些伤口太深,不是原谅两个字就能愈合的。”
白露不再追问。她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他,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温暖这个男人内心深处那个十三岁的少年——那个追着哥哥背影,却只能看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弟弟。
夜深了,火堆终于熄灭,只剩灰烬中几点暗红的火星。多吉抱着白露,两人在毯子下相拥而眠。门外,雪山在月光下沉默矗立,仿佛在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重逢——或对决。
而在卡瓦格博峰的某个隐秘角落,索朗正就着油灯的光,仔细检查保温箱中的婴儿。达瓦睡得很安稳,脸已经有了健康的红润。索朗的手指轻轻抚过婴儿柔软的脸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快了,”他低声自语,“很快就知道这个方法是否有效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雪山上空,将清冷的光辉洒向这片神秘的土地。三个被命运纠缠的人——兄弟、夫妻、父子——即将在这座神山之下重逢。
而这场重逢,将揭开这些年前未愈合的伤口,也将决定一个新生儿和一个破碎家族的命运。
多吉在睡梦中皱紧眉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将白露拥得更紧,在无意识的低语中唤着一个名字——
“索朗...”
那是他这些年来从未在人前提起的名字,是他内心最深的伤口,也是此刻最复杂的情绪。
明,兄弟相见。
明,一切都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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