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医”之名，如同一块拥有魔力的磁石，将江城乃至周边地区形形色色的人群，源源不断地吸引到了城西这条往日僻静的老街。
回春堂，这个曾经仅靠街坊口碑维系的医馆，仿佛一夜之间，成了风暴的中心，欲望的焦点，希望的彼岸。
未破晓，回春堂外的青石巷已排起蜿蜒长队。
人群光怪陆离，不复往日街坊模样——面色愁苦的百姓搀扶着老人，焦灼的中年男女手持手机低声交谈，更有墨镜口罩难掩星味的艺人带着助理，其间还混杂着眼神闪烁、气息精悍的不明身份者。
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求医的、看热闹的、攀关系的、探虚实的，将巷堵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哭闹声、催促声与贩吆喝交织成混乱的晨间交响。
陈昊如一尊铁塔矗立门内，双臂环抱，身着深色劲装。他目光如探照灯扫过人群，无需言语，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便让插队喧哗者悻悻收敛，成为最有效的秩序壁垒。
辰时正点（上午七点），回春堂那扇厚重的木门，准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缓缓开启。
门开的一瞬，门外的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骤然平息了片刻，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即将出现的青衫身影上。随即，更大的骚动爆发出来，人群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
“叶神医！先给我看！我疼得受不了了！”
“叶医生，我排了一整夜啊！”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有急症！”
陈昊向前踏出一步，仅凭气势便将最前面的人潮逼退半米，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排队！按顺序进！谁敢扰乱秩序，立刻驱逐，永不接诊！”
他的话语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压制住了骚动。
人们虽然焦急，但在陈昊的威势下，不得不重新排好队伍，只是那伸长的脖子和期盼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焦灼。
叶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褂衫，面容平静，眼神清澈，仿佛门外这黑压压的人群和鼎沸的人声，与他毫无关系。
目光掠过长长的队伍，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过多停留，只是淡淡地对陈昊点零头。
接诊开始。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面色蜡黄、不断咳嗽的中年汉子，是附近码头的搬运工。
叶凡三指搭脉，片刻后，温言道：
“风寒入里，兼有湿邪，肺气不宣。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三剂药，按时服用，忌生冷油腻。” 汉子千恩万谢地拿着药方去隔壁药房抓药。
第二个是一位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的老妇人。
叶凡看了看她的舌苔，问了几个问题，便道：“脾胃虚寒，饮食不节所致。针灸一次即可缓解。”
银针轻刺足三里、中脘等穴，不过片刻，老妇人便感觉一股暖流在腹中化开，疼痛大减，惊喜不已。
起初的几个病人，都是常见的病症，叶凡处理得快速而精准，药到病除或针到痛消，引得后面排队的人阵阵惊叹，信心倍增。
然而，随着队伍的前移，真正的考验开始出现。
一位大腹便便、戴着金表、身后跟着秘书模样的中年男人挤了进来，未等坐下，便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倨傲：
“叶神医，久仰大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我这偏头痛的老毛病，跑遍了国内外大医院都没根治，您给看看，务必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叶凡看也没看那信封，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略显浮肿的脸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淡淡道：“看病不需此物。伸手。”
男人愣了一下，悻悻然收回信封，伸出手。
叶凡指尖轻触其手腕，不过数息，便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
“肝阳上亢，痰浊内扰。与你长期饮酒过量、作息紊乱有关。病根在自身，非药石能强行扭转。我给你开一剂平肝潜阳的方子，但若不禁酒色，调整作息，吃再多药也是枉然。”
男人脸色变了变，似乎不满叶凡的直言，但慑于叶凡的名声和陈昊在一旁冷峻的目光，没敢发作，拿着药方嘟囔着走了。
紧接着，一位穿着华贵、珠光宝气的老太太被佣人搀扶进来，人未坐定，先唉声叹气：
“叶神医啊，我这浑身都不舒服，睡不着吃不下，心慌气短，西医查遍了都没病，可我就是难受啊！您可得给我好好调调，用最贵的补药，人参、鹿茸、虫草，我家都有！”
叶凡静静听完，并未号脉，只是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和眼神，缓缓道：
“老夫人，您这是‘富贵病’，思虑过多，心脾两虚，并非实邪。无需大补，越补越滞。
我给您开一剂甘麦大枣汤，安神养心即可。最重要的是放宽心怀，少思少虑，多走动散心。”
老太太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这方子太过简单廉价，与她的身份不符，但见叶凡神色笃定，也不敢多言，半信半疑地走了。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面色惶恐的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脸色青紫、呼吸微弱的女孩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叶神医！救救我女儿！她……她突然就这样了！医院……没救了！求求您！我给您做牛做马！”
陈昊眉头一皱，正要上前阻拦这突然闯入的行为。
叶凡却抬手制止了他。快步上前，俯身查看女孩的情况，手指迅速搭上她的寸关尺，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在他的“本源之眼”中，女孩的心脉附近，盘踞着一团阴寒滞涩的气息，阻碍了气血运行，是急症！危在旦夕！
“抱到里面静室！”
叶凡毫不犹豫地道，语气急促而坚定。他亲自引领那妇人将孩子抱进内室，完全无视了外面还有长长的队伍。
这一幕，让门外排队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和不满的议论。
“怎么插队啊！”
“我们都排好久啦！”
陈昊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不满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
他沉声道：“叶医生救人，分轻重缓急！再有喧哗者，滚！”
约莫半个时辰后，静室的门开了。
叶凡走了出来，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平静。
那妇人跟在他身后，脸上泪痕未干，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抱着已经恢复呼吸、面色转红润的女儿，不停地鞠躬：“谢谢！谢谢叶神医！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叶凡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抓药巩固。他回到诊案前，对等待的人群微微颔首：“继续。”
经过这一上午的接诊，叶凡心中已然明了。
名声大噪带来的，不仅是数量的暴增，更是病例的复杂和病人心态的千差万别。
有真心求医的，有慕名试探的，有炫富摆阔的，有疑难杂症的，更有像刚才女孩那样的危急重症。
他不可能，也没有精力，来者不拒。必须有所选择。
下午，当又一位衣着光鲜、声称自己患影奇难杂症”希望叶凡用“独家秘方”诊治的商人进来时，叶凡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对陈昊道：“送客。此症我无能为力。”
那商人愣住了，还想争辩，陈昊已毫不客气地将他“请”了出去。
叶凡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门外：
“从今日起，回春堂接诊，依三条规矩：
一，按序排队，危重急症优先；
二，真心求医者，竭尽全力；
三，心思不纯、无病呻吟或质疑医嘱者，恕不接待。”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寂静了片刻，随即，那些真正饱受病痛折磨的人眼中露出了更深的期盼，而一些心怀鬼胎或凑热闹的人，则开始悄悄退出了队伍。
叶凡坐在诊案后，目光掠过门外依旧漫长、却似乎纯净了些许的队伍，眼神深邃。
门庭若市，是机遇，更是考验。如何在汹涌的人潮中，守住医者的本心，精准地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同时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将是他接下来必须面对的日常。
而他知道，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必然隐藏着更深的漩涡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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