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宸王府的马车,在渐沉的暮色中辘辘而校车厢内比去时更添几分沉寂,苏浅月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赏菊宴上的一幕幕——魏芷萱温婉笑容下的毒计,三皇子看似温和实则探究的目光,以及那杯在通风处燃尽、未能发挥全部效用的毒香。
她看似轻松化解了危机,但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魏芷萱此举,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周密策划。她不仅知晓苏家送来的红珊瑚盆景的隐秘,更能精准地利用它,其背后定然有精通药理香料的高人指点,且与苏家内部有着不为人知的勾结。而三皇子夜瑾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耐人寻味。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稳。苏浅月扶着春桃的手下车,一眼便看到暗一如同雕像般立在门廊的阴影下,显然已等候多时。
“王妃,”暗一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主上有请。”
苏浅月心中微动,点零头。她正有意将今日之事告知夜宸。看来,他也并非对赏菊宴上的风波一无所知。
她未做停留,直接随着暗一前往擎苍院。这是她第二次踏入夜宸的核心领地,院中依旧冷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比之外界,更多了一份令人心悸的宁静。
书房内,夜宸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轮椅中,面前的书案上摊着一卷舆图,烛火跳跃,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回来了。”
“王爷。”苏浅月微微屈膝。
“坐。”夜宸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
苏浅月依言坐下,目光扫过那卷舆图,似乎是北境的边防布置图,但她并未细看,很快收回目光,落在夜宸身上。
“赏菊宴,看来并不愉快。”夜宸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眸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暗,仿佛能洞悉人心。
苏浅月没有隐瞒,将宴会上安王妃的刁难、三皇子的解围,尤其是魏芷萱借香献毒之事,清晰而简洁地叙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对那甜白釉杯子和香丸成分的猜测。
“……臣妾猜测,魏芷萱定然是从苏家某些人口中,得知了那红珊瑚盆景的隐秘,并加以利用。她背后,必有精通蠢之人。而三皇子……”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他的出现和解围,时机过于巧合,臣妾怀疑,他与魏芷萱此举,或有默契。”
夜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直到苏浅月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魏家供奉着一位南疆来的用毒高手,人称‘鬼手药师’。至于三皇兄……”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一向喜欢扮演温良恭俭、礼贤下士的角色。拉拢魏家,示好于你,不过是他惯用的手段。若能借此探得本王虚实,或是让你我离心,于他而言,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苏浅月心中凛然。夜宸对魏家和三皇子的底细,果然了如指掌。那个“鬼手药师”,想必就是调配那慢性毒药的关键人物。
“王爷既已知晓,为何……”她有些不解。以夜宸的手段,为何能容忍魏芷萱乃至三皇子这般算计?
“为何不除掉他们?”夜宸接过了她未尽的话,目光锐利如刀,“朝堂之争,非是江湖厮杀,讲究的是平衡与时机。魏家牵涉甚广,动之不易。三皇兄羽翼已丰,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引来父皇猜忌。”
他顿了顿,看着苏浅月,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况且,他们此番算计的是你。你若能自行化解,便是向所有人证明了你的价值与能力。本王……乐见其成。”
苏浅月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借此机会考验她,也是在磨砺她。若她连这等算计都无法识破应对,那也不配做他的盟友,更无法在这吃饶京城立足。而今日她的表现,显然是通过了这场考验。
“臣妾明白了。”她垂下眼睫,声音平静。心中却并无被利用的不满,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踏实福利益的捆绑,远比虚无的情感承诺更为牢固。他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值得信赖的盟友,而非一个需要时刻庇护的累赘。
“你今日处理得不错。”夜宸难得地赞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将毒香移开,置于通风处,既保全自身,又未当场撕破脸,打草惊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王爷过奖。”苏浅月抬眸,看向他,“只是,经此一事,魏芷萱与三皇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苏家内部,也需清理。”
“苏家那边,你自行处置便是。需要人手,找暗一。”夜宸给予了充分的权限,“至于魏芷萱和三皇兄……”他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们既然伸了手,总要留下点代价。”
他没有具体会如何做,但苏浅月知道,他定然已有安排。这位宸王殿下,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还有一事,”苏浅月想起那套甜白釉茶具,“魏芷萱用了那套茶具,是否……那茶具本身也有问题?”她当时只是猜测香丸和杯子结合才有毒,但难保魏芷萱没有留后手。
夜宸闻言,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墨色。“你倒是细心。”他示意了一下旁边几上放着的一套普通青瓷茶具,“暗一已查验过,那套甜白釉,并无问题。”
苏浅月松了口气,看来魏芷萱只是想借“礼尚往来”的心理暗示,以及香丸与杯子同源的象征意义来加强效果,并未在茶具本身做手脚。这让她对夜宸麾下的能人更多了一份认知。
“今日之事,多谢王爷提点。”苏浅月指的是那张提醒她魏芷萱或有行动的纸条。
夜宸摆了摆手,似乎不欲多言此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舆图,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北境近来不太平,戎狄有异动。”
苏浅月心中一动。北境?那是夜宸曾经纵横驰骋、立下赫赫战功的地方,也是他坠马重伤、从此残疾的伤心地。他突然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父皇有意派人巡视边防,震慑宵。”夜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几位皇子,都在暗中活动。”
苏浅月瞬间明白了。巡视北境,看似苦差,实则是一次重要的立威和掌兵机会!谁能争取到这份差事,谁就能在军中和朝堂上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三皇子今日的举动,恐怕也与争夺此差事有关,他想拉拢一切可能的力量,包括看似无权无势、实则与北境渊源颇深的宸王府!
“王爷的意思是……”苏浅月试探着问道。
夜宸抬起眼,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她:“本王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父皇同意本王……或是本王的人,介入北境事务的理由。”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苏浅月瞬间懂了。他是在问她,她这个“王妃”,能否为他创造出这个“理由”?无论是在后宫影响丽妃,还是在命妇圈中制造舆论,或是其他任何方式。
这是一项更艰巨,也更核心的任务。一旦参与进去,她便真正踏入了夺嫡的漩涡中心,再无退路。
书房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对视的身影。空气仿佛凝滞。
苏浅月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她知道,这是抉择的时刻。是继续做他羽翼下相对安全的盟友,还是真正走入风暴中心,与他并肩?
她想起宫宴上的生死一线,想起王府内的明枪暗箭,想起苏家的凉薄,想起魏芷萱的狠毒……退缩,只会让她重新变回那个任人宰割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夜宸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臣妾,愿为王爷分忧。”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夜宸凝视着她,良久,那冰封般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很好。”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舆图,“三日后,宫中会有家宴,丽妃主持。”
他点到即止。
苏浅月却已心领神会。三日后宫中的家宴,将是她为夜宸创造“理由”的第一个战场。
她站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告退。”
退出书房,走在回听雪苑的路上,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苏浅月却觉得心头一片滚烫。前路愈发凶险,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只是被动应对,而是开始主动布局。
而她与夜宸之间,那始于胁迫与利益的盟约,在共同面对一次次危机后,似乎正悄然向着更深处扎根,缠绕得越来越紧,难以分割。
风雨欲来,而她,已准备好迎风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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