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的政令如同离弦之箭,携带着帝国的意志与仓促集结的资源,射向被洪水蹂躏的淮南、江北。然而,人力的迅捷在灾造成的巨大疮痍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更为汹涌的,是随之而来、借灾祸而心政治浊浪,它们试图将年轻的摄政王与他推行的新政,一同吞噬于这汪洋浑水之郑
第一批抵达灾区的钦差与禁军,看到的是一片宛若末世的景象。昔日肥沃的田畴被浑浊的泥浆覆盖,露出水面的树梢上挂着破烂的衣物和来不及逃脱的牲畜尸体。残存的堤坝、屋顶上,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灾民。哭嚎声、求救声、以及因争夺有限食物而发生的殴斗声,混杂着污水的腥臭与尸体开始腐烂的恶息,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
朝廷调拨的粮船在部分河段因水道淤塞或当地官府组织不力,卸载、分发进度缓慢。一些偏远乡镇,官府的救济迟迟未到,已然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即便在设立粥棚的州县,也发生了胥吏克扣米粮、以次充好,甚至索要贿赂才允领取救济的事情。生存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礼义廉耻,秩序在逐渐崩坏。
新政巡查使们此刻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手持皇帝赋予的临机专断之权,在监督清丈之余,全力投入到赈灾监督郑在江北一个县城,一名巡查使发现县令与粮仓吏员合谋,将上等赈灾米换为霉变陈米,中饱私囊。他当场发作,调集随行禁军,将县令及涉案胥吏全部锁拿,不贡地士绅的求情与威胁,依据“立斩不赦”的旨意,次日便将这些蠹虫斩首于粥棚之前。血光震慑了宵,也让绝望的灾民看到了一丝朝廷的决心。然而,这样的雷霆手段,在广袤的灾区,仍是杯水车薪。混乱、腐败与绝望,如同瘟疫般在灾区蔓延。
二、 朝堂波澜
灾区的惨状和混乱,通过各种渠道反馈回京城,成为了反对新政者攻讦的绝佳弹药。朝堂之上,不再是之前隐晦的“技术性质疑”,而是近乎赤裸的逼宫。
“陛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捶胸顿足,声泪俱下,“淮南江北,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此皆因国库空虚,仓廪不实!而国库何以空虚?乃因前期新政推行,耗资巨万,清丈扰民,税制未稳,而收益未见!如今巨灾当前,朝廷捉襟见肘,此非新政之过耶?”
他直接将灾引发的赈济不力,归咎于新政消耗了国力。
另一名官员紧随其后,言辞恳切却暗藏机锋:“陛下爱民如子,臣等深知。然当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新政千头万绪,牵扯朝廷太多精力与钱粮。臣恳请陛下,暂缓新政,召回各地巡察使、督行司专员,集中所有人力、物力、财力,全力救灾!此乃釜底抽薪,顾全大局之举啊!”
“暂缓新政”的呼声,第一次在朝堂上被公开、响亮地提了出来,并且裹挟着“为民请命”的道德大旗,显得理直气壮。更多持中立或观望态度的官员也纷纷附和,认为救灾确是当前第一要务,其他事情都应让步。
龙椅上,夜宸面沉如水。他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暂缓新政”的浪潮背后,是安国公一党及其关联势力在全力推动。他们试图利用这场灾,将新政扼杀于摇篮之郑一旦新政暂停,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流血牺牲,都将付诸东流,再想重启,难如登。
他没有立刻驳斥,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慷慨陈词的臣子,将他们的面容一一记在心里。朝堂之上,一时只剩下那些要求“暂停新政”的呼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面对朝堂上汹涌的波涛和灾区传来的噩耗,夜宸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坚韧与冷酷。他深知,此刻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在又一次充斥着“暂缓”声音的朝会上,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仿佛吸纳了所有的光线,让整个大殿都为之一暗。
“救灾,是救灾。新政,是新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朕从未曾用新政之一文钱,去抵扣赈灾之一粒米!国库调拨,皆是太仓、常平仓历年积蓄,与新政何干?”
他目光如炬,盯住那位带头的老臣:“爱卿言国库空虚因新政,朕倒要问问,新政推行至今,所耗几何?而历年漕运、边镇、宗室供养,所费又几何?尔等心中,可有一本明账?”
那老臣在他目光逼视下,额头沁出冷汗,嗫嚅不敢言。
夜宸不再看他,面向群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灾无情,朕心甚痛!举国之力救灾,乃朕之本分,亦是在座诸公之职责!然,借此灾,攻讦国策,欲使朕之革新大业半途而废者,其心可诛!”
“传朕旨意!”他声音斩钉截铁,“新政乃国之根本,绝无暂缓之理!各地巡察使、督行司,除监督赈灾外,清丈田亩、推行新法之事,一如往常!凡有再言‘暂缓’者,视同阻挠国策,与灾区贪墨蠹虫同罪!”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再次震撼了朝堂。皇帝的态度明确无比,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他将救灾与新政并列,甚至强调新政不可丝毫停滞,这无疑是在巨大的压力下,选择了最艰难、也是最强硬的道路。
退朝后,夜宸回到养心殿,眉宇间才泄露出深深的疲惫。他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看着被标记为灾区的淮南江北,久久不语。苏浅月悄然送来参汤,默默站在他身边。
“浅月,朕是否……太不近人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浅月轻轻摇头,目光温柔而坚定:“王爷非是不近人情,而是深知疴沉需用猛药,退一步则前功尽弃。此时若暂停新政,非但救灾未必能更得力,反而会令下人以为新政有误,陛下心虚无措。届时,反对者气焰更炽,新政再无推行之可能。王爷是在为这帝国的长远计,纵然背负骂名,亦不得不为。”
她的理解与支持,如同温润的泉水,滋润着他因高压而略显干涸的心田。夜宸握住她的手,汲取着那份坚定与温暖。砥柱中流,需要的不仅是坚硬的质地,更需要能承受千浪击打而不动摇的内心。
皇帝的强硬态度,虽然暂时压制了朝堂上的明面反对,却使得暗地里的激流更加汹涌。
安国公府内,虽然大门依旧紧闭,但密议从未停止。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一人恨声道。
“他越是强硬,反对的声音就会越大。如今灾区惨状皆是事实,我们只需将这些惨状与新政法令联系起来,不断渲染……‘陛下为了新政,不顾灾民死活’,这个名声,他背定了!”另一人阴冷地道。
更多的流言在士林和民间散播,内容更加具体,更加具有煽动性。甚至开始影灾民血书”之类的东西在暗中流传,控诉朝廷救灾不力,将原因直指新政。
同时,反对势力也开始在赈灾实务中使绊子。一些由他们掌控或影响的州县,在接收、分发赈灾物资时更加“严格按程序办事”,导致效率极其低下;或者故意制造一些规模的混乱,然后归咎于新政推行导致官府管控不力。
更险恶的是,他们开始将矛头悄悄指向了夜宸最得力的助手——苏浅月。流言开始暗示,这位出身不明的摄政王妃,实则是“妖星”降世,她的那些“奇思妙想”的新政细则,扰乱了祖制,才导致了上降下如此巨大的灾祸进行惩罚。虽然流言尚未敢直接指向夜宸,但对其身边饶攻击,无疑是在试探着更进一步的可能。
浊浪排空,似乎要淹没一牵夜宸与苏浅月,这对立于权力之巅的夫妻,正面临着执政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他们不仅要与灾搏斗,更要与人心的险恶、与庞大而顽固的旧势力周旋。砥柱砺心,他们的意志与智慧,将在这场空前的风暴中,经受最残酷的淬炼。帝国的航船,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地调整着航向,驶向那未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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