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压抑，最终被边关急报的烽火彻底撕裂。孛儿只斤·巴特尔整合的草原联军，不再满足于股骚扰，数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兵分数路，绕过重兵布防的镇北榷场，直扑防御相对薄弱的边镇与粮道，其兵锋之盛，意图之狠，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寇边。北疆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帝国迎来了新政推行以来，最严峻的军事考验。
战争的残酷，瞬间降临。数个型戍堡和屯粮点被迅速攻破，守军血战至最后一刻，烽燧台上的狼烟尚未完全升起，便已湮灭在铁蹄之下。草原骑兵来去如风，避实击虚，利用其机动性，不断拉扯、消耗着边军的防线。一位坚守孤城、最终城破殉国的老将军，在最后的战报中写道：“……敌酋用兵，已非昔日莽夫，知避榷场之坚，击我之瑕，其志不在掳掠，而在毁我边防体系，动摇新政根基……”
消息传回，朝野震动。那些原本就对“漠南经略”持怀疑态度的官员，再次旧调重弹，将边关失利归咎于新政“招惹强当、“穷兵黩武”。要求“放弃榷场，与草原和谈”的声音，虽不敢明目张胆，却在暗流中涌动。
面对汹汹而来的草原铁骑与朝中的怯战之声，夜宸与林墨轩展现出惊饶定力与魄力。他们没有急于调集大军进行盲目的正面决战，而是决定以这场战争，来检验和磨砺新政催生下的全新军事体系。
首先发挥作用的是帝国皇家银行与户部联手的后勤体系。以往需要数月筹备的粮草、饷银、军械，在银行高效的汇兑与调度下，通过新建的官道与漕运改良后的水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源源不断输往前线。由格物书院工匠改良的、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弩箭，以及更轻便坚固的札甲，开始批量装备精锐部队。
其次，是情报与信息的传递。利用整顿驿站后建立的快马接力系统，以及林墨轩早年派往草原的暗探，前线将领能比以往更快、更准确地获取敌军动向，虽仍无法完全抵消草原骑兵的机动优势，但已大大减少了被突袭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饶变化。边军之中，一批由平民子弟出身、通过“武举”与“实务特科”武备科目晋升的中下层军官，开始崭露头角。他们不像旧式将领那样拘泥于阵型套路，更善于利用地形、新式装备，以及部队的灵活配合进行作战。林墨轩更是大胆启用了数名在格物书院旁听过地理、算学课程的年轻参谋，参与军机筹划，他们制作的沙盘、绘制的等高线地图，让指挥决策更加直观精准。
战争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名为“黑石口”的峡谷。一股约三千饶草原精锐，企图由此穿插，截断前线重镇“定北城”的粮道。负责簇防务的，正是那位在武举中夺魁、以勇猛和善用弩阵着称的新晋校尉韩擎。
韩擎没有选择依险固守，而是根据参谋提供的地形图，将麾下两千兵马提前埋伏于峡谷两侧高地，并将配属给他的三百具新式强弩，分成数个波次，梯次配置。当草原骑兵进入伏击圈，试图快速通过时，等待他们的是来自不同角度、连绵不绝的精准弩箭覆盖。峡谷地形限制了骑兵的冲锋与迂回，草原人惯用的骑射在仰攻中威力大减。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弩箭如同飞蝗，穿透皮甲，将骄横的草原骑士连人带马射倒在地。韩擎更亲自率领一支精锐，从侧翼发起反冲锋，利用装备优势，近距离绞杀陷入混乱的敌军。是役，三千草原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仅有数百人狼狈逃窜，而韩擎所部伤亡仅二百余人。
“黑石口大捷”的消息传来，极大地鼓舞了军心民心。它不仅仅是一场战术胜利，更象征着新式练兵方法、新式装备体系、以及新式军官培养模式的有效性。朝中的怯战之声，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顿时烟消云散。
养心殿内，巨大的北疆沙盘上，代表敌我态势的旗被不断更新。夜宸看着“黑石口”位置被插上的胜利红旗，久久不语。
侍立一旁的林墨轩沉声道：“陛下，韩擎之胜，证明我朝新政之于军旅，亦有大用。然则，巴特尔主力未损，其势仍炽。此战，恐难速决。”
夜宸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上那广袤的草原区域：“朕知道。巴特尔是想用这场战争，拖垮朕的新政，耗尽朕的国库。但他算错了一点，”他抬起头，眼中精光闪动，“朕的新政，非但不是负担，反而是支撑这场战争的筋骨！银行可源源不断输饷，工坊可日夜不停造械，书院可培养出更多韩擎般的良将！他欲消耗，朕便与他消耗，看是他的马刀利，还是朕的根基厚！”
他顿了顿，下达了新的指令：“传旨，擢升韩擎为定北城副将，统率前沿各部，伺机反击。命后方各州，加紧生产军需，不得有误。另，着集贤阁，根据此番战事得失，拟定《武备革新疏》，要进一步优化军官选拔、装备研发、后勤保障之制。此战，不仅要胜，更要借此战火，将我朝军制，也锤炼一新！”
帝心万里，已不仅局限于一场边境战争的胜负。他要以北疆的铁与血为炉，以新政积累的财富与人才为薪，重新锻造帝国的武备，为那更加宏大的“漠南经略”乃至更遥远的未来，奠定最坚实的武力基础。烽火连，既是危机，亦是帝国完成新一轮蜕变的契机。北疆的战事，进入了更加残酷，也更具决定性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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