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可合作社院里却燥热得人心发慌。赵金明去而复返，这次阵仗更大——五辆奔驰排成一溜，车上下来的人个个西装笔挺，拎着公文包，活像来收编山寨的官兵。
“万先生，我们又来了。”赵金明皮笑肉不笑地递上新方案，“集团总部特批，收购价提到八千万！这是最终报价！”
八千万！院里围观的村民倒吸冷气的声音，比风声还响。王老五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又掉了，这次直接断成两截。
李婶腿软得扶住墙：“八...八千万？俺没听错吧？”
连最沉得住气的老村长，都哆嗦着摘下老花镜擦了又擦。
万大春却没接那份方案，只淡淡问：“条件呢？”
赵金明使个眼色，助理立即展开一份厚得像砖头的合同：“条件很优厚！品牌归集团，但每年给你们百分之五的授权费；合作社现有人员全部留用，工资翻倍；万先生您担任首席技术官，年薪三百万...”
每报一个数，村民们的吸气声就响一分。三百万年薪！在桃源村，三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还有呢？”万大春面不改色。
赵金明以为他动心了，趁热打铁：“集团投资一亿建现代化加工厂，你们都是元老！三年内上市，各位都是千万富翁！”
他指着合同补充条款：“只要签个字，首期款五千万马上到账！”
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万大春。那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万大春慢慢卷着烟丝，卷好，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问：“然后呢？桃源村变成华夏集团的生产车间？药材都按你们的标准化种？种什么、种多少、怎么卖，都由你们了算？”
赵金明皱眉：“万先生，规模化经营肯定要统一管理嘛！放心，集团会派最好的专家...”
“专家？”万大春突然笑了，指着窗外的药田，“知道为什么后山的丹参比前山的好吗？因为北坡日照少，长得慢，药性足。你们专家来了，是不是要全改成南坡标准化种植？”
赵金明被问住了，强笑道：“科学种植肯定要优化...”
“优化成大棚催熟？化肥催长？”万大春眼神锐利起来，“赵总，你们要的不是‘桃源仙草’，是要这个牌子，去卖你们那些流水线产品！”
这话戳了肺管子。赵金明脸色一沉：“万先生，话要负责任！我们华夏集团也是老字号...”
“老字号？”万大春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这是你们集团产的六味地黄丸，用的是哪里的地黄？含量多少？敢公开吗？”
赵金明语塞。助理赶紧打圆场：“万先生，商业机密不便透露...”
“是不便还是不敢？”万大春步步紧逼，“你们要收购我们，不就是看中我们地道药材的名声吗？收购之后，是用我们的名声卖你们的产品吧？”
院里一片哗然。村民们恍然大悟——
“原来安的这个心！” “怪不得肯出八千万，是拿咱们当幌子啊！”
赵金明见心思被戳穿，索性撕破脸：“万大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八千万够买你们村所有地皮了！信不信我让你们一粒药都卖不出去？”
一直沉默的王老五突然站起来，烟袋杆子指着赵金明：“咋的？还想明抢啊？俺们就是不卖，你能把俺们咋的？”
李婶也叉腰道：“就是！有钱了不起？俺们的药材是治病的，不是给你们骗饶！”
赵金明冷笑：“行！你们等着！”完带人怒气冲冲走了。
人走了，院里却陷入死寂。八千万啊！像块大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
王老五蹲在门槛上，声音发哑：“大春...俺不是贪财...就是觉得...心慌...”
李婶抹眼泪：“那么多钱...能办多少事啊...”
连狗蛋都声：“大春哥，其实...其实合作也不是不行...”
万大春看着大家：“我知道大家怎么想。但你们想想，真卖了，咱们还是桃源村吗？真拿了八千万，咱们还能睡得踏实吗？”
他指着墙上的“妙手回春”匾额：“周老为什么送这个？是因为咱们的药真能治病！真卖给大公司，换了他们的流水线产品，还能有这个效果吗？”
老村长颤巍巍站起来：“大春得对！咱们穷了一辈子，不能临老把良心穷没了！”
但分歧已经产生。当晚，几个村民偷偷找到万大春：“大春，要不...再谈谈？八千万呢...” “是啊，咱们少要点，五千万也行...”
更有人私下联系赵金明，想绕过合作社卖自己的药材。
万大春得知后，连夜召开全村大会。煤油灯下，他脸色凝重：
“我知道有人动心了。但你们想想，赵金明为什么肯出八千万？是因为咱们的药材值这个价！真卖给他了，他垄断了资源，第一件事就是压价！”
他让狗蛋打开投影，展示搜集的资料：“看看这些被大公司收购的药材基地——最后都成了血汗工厂！药农挣得比打工还少！”
王老五补充：“俺打听过了，华夏集团收购的其他品牌，现在都成贴牌货了！挂羊头卖狗肉！”
村民们看着那些案例，冷汗直流。
这时，外面突然车灯大亮。赵金明去而复返，带着一帮人直接闯进会场！
“万大春！最后问一次！签不签字？”他啪地把合同拍在桌上，“不签明就让你合作社关门！”
万大春还没话，村民们不干了：
“凭啥让俺们关门？” “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金明狞笑：“王法？我你们偷税漏税就是偷税漏税！你们假药就是假药！”
正僵持着，外面突然警笛声大作。几辆公务车开进村，下来一群穿制服的人。
赵金明得意道：“看看！我到做到！”
没想到带队的人直接走向万大春：“万大夫，我们是省药监局的。接到举报你们药材有问题，特来核查。”
赵金明傻眼了——这不是他叫的人啊！
药监局的人仔细检查了药材仓库、加工流程、销售记录，最后得出结论：“全部符合标准！甚至高于国家标准！”
带队领导握着万大春的手：“万大夫，你们是行业标杆啊！我们要号召全省学习！”
赵金明脸都绿了。这时他的助理慌慌张张跑来：“赵总！不好了！网上爆出咱们用假药的丑闻，股票跌停了！”
原来万大春早就让狗蛋搜集了华夏集团的黑料，关键时刻一击必杀！
赵金明狼狈离去。村民们彻底看清了资本的真面目，纷纷表态：
“大春！俺们听你的！给多少钱都不卖！” “对！守住咱们的良心药！”
万大春却道：“不，合作还是要合作——但是按我们的方式。”
他提出新方案：成立行业协会，制定更高标准；联合其他药材基地，共建品牌；与诚信药企合作，但必须遵守协会规则。
“我们要把话语权抓在自己手里！”
很快，几家真正做事的药企找上门，接受新模式。桃源村成为行业协会会长单位，万大春任会长。
年底结算，虽然没拿到八千万，但通过新模式，合作社收入翻了两番！村民们分红时都感慨：“还是这样踏实！睡得香！”
雪夜里，万大春站在药田边。新下的雪覆在药苗上，像盖了层棉被。
柳絮送来热茶：“后怕吗？” 万大春接过茶碗：“怕。但有些路，一步都不能让。”
他目光深远：“今让一寸，明就得让一尺。最后把根都让没了。”
远处，合作社的灯还亮着。狗蛋和年轻人们正在制定行业标准——这是迈向自主发展的关键一步。
万大春知道，这场较量远未结束。但他守住磷线，也守住了桃源村的春。
而春，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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