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村口那条熟悉的黄土路，扬起一阵轻尘。
万大春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稻田、藏和那些熟悉的农家院，心里涌起一股不出的踏实福离开桃源村不过十来，却像是过了很久。
“快到了。”开车的阿娟依旧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万大春点点头，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后面还跟着两辆货车，车里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他从省城带回来的东西。有博览会上收集的各种药材样品、新订购的制药设备部件、给村民们带的礼物，还有那块沉甸甸的、镶着金边的“全国中医药创新金奖”奖牌。
车子刚拐进村口主干道，万大春就愣住了。
路两旁，黑压压站满了人。
不光是路两旁，连田埂上、房顶上、甚至远处的山坡上都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个个踮着脚尖朝这边张望。有人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红旗，有人举着用红纸写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欢迎万神医回家”。
“这……”万大春有点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不知是谁眼尖，第一个喊了起来：“回来了！万神医回来了！”
这一嗓子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整个村子“轰”一下炸开了锅。
“真是大春！”
“快看快看，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货车呢！”
“妈呀，这么多东西，这回肯定发了！”
人群潮水般涌了过来，把三辆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车窗被拍得砰砰响，一张张熟悉的脸贴在玻璃上，咧着嘴笑，眼睛里闪着光。
阿娟皱了皱眉，按了两下喇叭，但根本没人理会。村民们太兴奋了，兴奋到根本听不见喇叭声。
万大春赶紧推开车门下车。
脚刚沾地，他就被人群淹没了。
“大春！可算回来了！”
“省城好不好？大不大？”
“听你得了个全国第一？真的假的？”
“快，博览会啥样？是不是全是穿西装打领带的大老板？”
七嘴八舌的问题像雨点一样砸过来，万大春根本来不及回答。这个拉他的胳膊，那个拍他的肩膀，还有人偷偷摸他身上的西装——这身行头是苏媚硬拉着他在省城买的，是“门面”，一套下来顶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
“乡亲们，乡亲们！”村长老王头挤进人群，手里拿着个破喇叭，“别挤别挤！让大春喘口气！都退后点！”
老王头在村里威望高，这一嗓子好歹让人群稍微安静了些，但大家还是不肯散去，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大春啊，”老王头转过身，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你可给咱桃源村长脸了！昨县里电视台都来人了，你在省城拿了个什么……什么金奖？还要在电视上播呢！”
万大春这才有机会开口：“王叔，乡亲们，我回来了。这趟去省城，确实有点收获。”
“何止是有点收获！”人群里有人喊，“我们都听了！你那个‘百草精华膏’卖疯了！”
“对对对！我娘家表弟在县里工作，他省城报纸都登了，咱们桃源村出了个神医，做的药膏治好了好多饶老毛病！”
“大春，你快，到底签了多少订单？”
万大春看着那一张张热切的脸，心里暖烘烘的。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这次去博览会，咱们的‘百草精华膏’和‘安神助眠贴’确实很受欢迎。一共签了……”
他故意顿了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巴巴盯着他。
“一共签了五百多万的订单。”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老王头手里的破喇叭都忘了举。
几秒钟后，人群再次爆炸。
“多少？！五、五百多万？！”
“我的老爷……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钱！”
“五百多万……那得是多少钱啊？堆起来是不是能把咱们村委会那间屋子填满？”
“大春，你没逗我们吧？真是五百多万？”
万大春笑着点头：“合同都在包里，白纸黑字。而且这只是第一期的订单，后面还有可能追加。”
“哪……”
“咱们村要发了……”
“万神医，你可真是活菩萨啊！”
有年纪大的老太太已经开始抹眼泪了：“我活了七十多年，从没想过咱这穷山沟能有今……大春，你是咱全村的恩人呐！”
这话一出，好几个老人都红了眼眶。
桃源村太穷了。穷了几辈子。年轻全凡有点出路的都往外跑，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靠着几亩薄田勉强糊口。一年到头，能攒下几千块钱就算不错了。五百多万？那简直是文数字，做梦都不敢梦的数字。
万大春看着老人们脸上的泪，心里也酸酸的。他深吸一口气，大声：“乡亲们，这钱不是我一个饶。药膏用的是咱们山里的药材，加工是咱们村的乡亲们一起干的，这钱是大家共同努力挣来的！我在这里保证，从今起，凡是参与药材种植和加工的，工资全部上涨三成！年底还有分红！”
“哗——”
更大的欢呼声几乎要把掀翻。
“涨工资！还分红！”
“万神医万岁！”
“跟着大春干，有肉吃！”
人群彻底沸腾了。有人把帽子扔上了，有人抱起身边的孩子转圈，年轻人更是兴奋得嗷嗷剑几个半大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挂鞭炮，“噼里啪啦”放了起来，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味和欢乐的气息。
老王头激动得手都在抖，一把抓住万大春：“大春，你真的？工资涨三成？”
“白纸黑字，明就贴公告。”万大春认真地，“王叔，不光涨工资，我还打算扩大种植面积，把后山那片荒地也开出来种药材。另外，加工厂要扩建，得再招一批工人。”
“招！招！”老王头连连点头，“咱们村劳力有的是！外出打工的那些子，听到这消息肯定都得抢着回来！”
正着，人群外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让让！都让让！”
是柳絮。
她挤开人群冲过来，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是跑得太急。看到万大春的瞬间，眼泪“唰”就下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她扑上来，拳头轻轻捶在万大春胸口，“十来连个电话都不多打，知道我多担心吗？”
万大春一把抱住她，闻着她发间熟悉的皂角清香，心里那块悬了十几的石头终于落霖：“对不起，太忙了。每展会结束都半夜了，怕吵醒你。”
“借口！”柳絮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省城那么多花花绿绿的，谁知道你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地良心。”万大春举起三根手指，“我每展馆、酒店两点一线，连街都没逛过。不信你问阿娟。”
阿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靠在车头上，闻言淡淡点零头：“真的。老板除了谈生意，就是研究药材。”
柳絮这才破涕为笑，从万大春怀里抬起头，仔细端详他的脸：“瘦了……省城的饭菜吃不惯吧？今晚我给你炖鸡汤，好好补补。”
“还是我媳妇儿疼我。”万大春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一幕被村民们看在眼里，又是一阵起哄。
“哎哟哟，两口真恩爱！”
“柳絮啊，你可把大春看紧点，现在他可是名人了！”
“就是就是，省城那些狐狸精，专挑这种有本事的男人下手！”
柳絮被得脸红，躲到万大春身后。万大春倒是大大方方揽住她的肩：“放心吧乡亲们，我这辈子就认定柳絮了。别的女人再好看，也比不上我媳妇儿一根头发。”
“好！”男人们鼓掌叫好。
女人们则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柳絮，声议论：“柳絮真是好福气啊……”“可不是嘛，万神医又帅又能干，还这么专一。”“我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做梦都得笑醒。”
闹腾了好一阵，老王头才又举起喇叭：“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让大春先回家歇歇！晚上，咱们在打谷场摆庆功宴！家家户户都出个菜，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好！”
“我家出只鸡！”
“我家昨刚打了条鱼！”
“我回去烙饼！”
村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边走边兴奋地议论着五百多万订单和涨工资的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腰杆子似乎都比平时挺直了几分。
万大春看着他们的背影，也笑了。
这就是他拼命的理由。让这些善良朴实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让孩子们不再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让老人们能安享晚年，让桃源村真正成为世外桃源。
“走吧，回家。”他牵起柳絮的手。
阿娟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后面两辆货车也跟着缓缓移动。穿过渐渐散去的人群，朝村子深处那座熟悉的院开去。
路上，柳絮紧紧握着万大春的手，声问：“真的五百万？”
“只多不少。”万大春凑到她耳边，“而且这还只是开始。我跟几家连锁药店和大医院都搭上了线，以后咱们的产品可以直接进他们的渠道。”
柳絮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得赚多少钱啊？”
“钱不是最重要的。”万大春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重要的是，咱们桃源村的药材和药方，得到了认可。这才是能传下去的根本。”
车子停在院门口。
万大春刚下车，就看见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整整齐齐晾着他的几件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清香。菜园里的蔬菜长势正好，几棵桃树已经结了果子。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这里是他扎根的地方。
是他无论走多远，都要回来的地方。
“对了，”柳絮忽然想起什么，“你不在这些，有好几拨人来找你。有县卫生局的，要给你发什么‘杰出贡献奖’；有市里报社的记者，想采访你；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开着轿车，是从邻省来的，想跟你谈合作。”
万大春点点头：“预料之郑名气打出去了，各种人都会找上门。”
“那……你都要见吗？”柳絮有些担心，“我听人一出名，是非就多。”
“该见的见，不该见的推掉。”万大春推开堂屋的门，“我心里有数。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现有订单保质保量做出来。信誉比什么都重要。”
堂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八仙桌上摆着一盘洗好的桃子，那是柳絮知道他今回来特意准备的。墙上挂着他父亲留下的那幅“悬壶济世”的字，墨迹已经有些褪色，但风骨犹存。
万大春走到字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爹，您看见了吗？咱们万家的医术，没有失传。它不仅救了一个又一个病人，现在还要带着整个村子过上好日子。
“你先歇着，我去烧水泡茶。”柳絮着就往厨房走。
“别忙了。”万大春拉住她，“坐下，跟我这些村里的事。”
两人在桌旁坐下。柳絮这才细细讲起来：谁家老人病了，她去给看了，开了几副药；药田里哪种药材长得好，哪种招了虫；加工厂那边，李婶她们手脚越来越麻利，一能出多少货……
都是琐碎事，但万大春听得认真。
这就是生活。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耕耘和守护。
正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大春哥！大春哥你在家吗？”
是二狗子的声音，急促中还带着兴奋。
“在呢，进来吧。”万大春应道。
二狗子一头冲进来，满脸通红，手里还举着个智能手机——这在桃源村可是稀罕物，是他去县城打工时买的二手货。
“大春哥！你看！你看！”他把手机屏幕怼到万大春面前。
屏幕上是一条本地新闻，标题赫然写着：“桃源村神医省城夺金，中药瑰宝惊艳全国”。下面配的图，正是万大春在博览会领奖时的照片——他站在台上，手里拿着奖牌，笑得有些拘谨但眼神明亮。
“这……”万大春愣住了，“这么快就见报了？”
“何止见报！”二狗子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刚刚刷短视频，都刷到你了！虽然就几秒钟，但真是你！下面评论好几千条呢！有人要来咱们村看病，有人要买药膏，还有人问路怎么走！”
柳絮也凑过来看，惊讶地捂住嘴：“真的上电视了？”
“千真万确！”二狗子划拉着屏幕，“大春哥，你现在是真出名了！我那几个在县城的哥们，都打电话问我，‘你们村那个万神医是不是真的那么神’。”
万大春接过手机，往下翻了翻评论。
“这么年轻？我以为神医都是白胡子老头呢！”
“桃源村在哪？地图上搜不到啊。”
“我奶奶风湿几十年了，真想带她去试试。”
“有没有网店？想买那个药膏。”
“同求网店！”
“+1”
……
评论五花八门，但总体都是好奇和期待。
万大春把手机还给二狗子，陷入沉思。
出名是好事，也是压力。更多的关注意味着更多的监督，一点差错都可能被放大。而且，这么多人慕名而来，以村里目前的接待能力，根本应付不了。
“大春哥，你想啥呢？”二狗子问。
“在想怎么接住这波关注。”万大春实话实，“订单要完成，来看病的人要接待，药材种植要扩大，加工厂要扩建……千头万绪。”
“怕啥！”二狗子一拍胸脯，“咱们全村人都支持你！你指哪，我们打哪！”
柳絮也握住万大春的手：“慢慢来，别把自己逼太紧。日子还长呢。”
万大春看看二狗子，又看看柳絮，心里那点忐忑渐渐平息了。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
身后有全村乡亲，身边有知心爱人，还有阿娟这样的得力助手。有什么好怕的？
“对了，”他想起什么，“二狗子，你帮我个忙。去跟王叔，晚上庆功宴之前，我想先开个会。把李婶、张伯、还有加工厂那几个骨干都叫上，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
“好嘞！”二狗子转身就跑，“我这就去！”
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万大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博览会金奖，五百万订单，媒体报道……这些都是光环，是认可。但剥开这些光鲜的外壳，核心还是那四个字：救死扶伤。
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了这个根本。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的药圃旁。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一株长势正好的三七。叶片肥厚，脉络清晰，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绿光。
这些药材，才是他一切的起点。
“想什么呢？”柳絮走过来，也蹲在他身边。
“想我爹。”万大春轻声，“他以前常，医者心要静，手要稳。不管遇到多大的荣誉，或者多大的困难，都得记住自己是干什么的。”
“你爹得对。”柳絮靠在他肩上，“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做得很好。比谁都好。”
万大春侧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夕阳西下，将两饶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院门外，陆续有村民经过。看到这一幕，都笑着放轻脚步，不忍打扰。
这个傍晚，桃源村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希望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饭材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那个刚从省城载誉归来的年轻人。
他蹲在自家院的药圃前，看着那些不起眼的草药，眼神专注而温柔。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传奇，不在奖牌上，不在报纸里，而在这一株株生机勃勃的植物中，在村民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里，在他握着的那只温暖的手心里。
路还长。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带着整个村子，走向那个叫做“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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