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色的金属闸门如同一张被强行撕开的巨口,边缘参差,凝结着灰黑色的信息淤积物。门后是绝对的黑暗,只有最深处那点暗红色的微光,如同垂死星辰的最后余烬,恒定、微弱、不带任何温度。
赵建国打出手势,李志刚第一个侧身滑入半开的门缝,他银白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冷焰,迅速扫视内部。片刻后,他压低的声音传来:“安全。内部空间规则稳定,无主动威胁信号。能量源位于中央控制台,残余功率约0.7%。”
众人依次进入。
踏入观察站的瞬间,一种与数据坟场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再是混乱、衰败或扭曲的生物组织感,而是一种**冰冷的、高度秩序化后又被暴力中断**的肃杀。
空气干燥、寒冷,带着极淡的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光线来自墙壁上稀疏分布的、大部分已经破碎或熄灭的嵌入式照明条,仅存的几根发出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脚下是冰冷的金属网格地板,覆盖着一层均匀的灰白色尘埃。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直径约二十米。大厅中央是一个环形控制台,由多块倾斜的屏幕和物理操作面板构成,大部分屏幕漆黑,少数几块闪烁着意义不明的错误代码或极其缓慢滚动的、已经乱码的数据流。那点暗红色的微光,来自控制台下方一个裸露的、缠绕着粗大线缆的柱状结构,表面有节奏地脉动着暗淡的红光,像是某种休眠中的能量核心。
大厅周围分布着几个关闭的密封门,门上标有模糊的标识:“主数据库”、“样本分析室”、“规则干涉发生器”、“生活区”。所有门都紧闭着,控制面板黯淡无光。
墙壁上固定着一些仪器架和设备,大多东倒西歪,线缆垂落。一些散落的纸质文件和数据板散落在地上,被尘埃半掩。整个空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时间在此凝固了十年。
“这里……就是楚航的实验室?”王芸声道,带着研究员本能的好奇与恐惧。她蹲下身,心地拾起一张半埋在尘埃中的数据板,用袖子擦了擦表面。数据板屏幕碎裂,没有任何显示。
“是早期实验的一个监控与支持节点。”陈默的声音在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走向中央控制台,银灰色的瞳孔扫过那些尚且闪烁的屏幕碎片。“‘观察站-γ7’,命名符合楚航早期实验场的编号体系。γ代表第三类实验(可能涉及规则生命与生态),7是序列号。其功能应是监控‘镜廊’(尤其是‘根脉培育区’)的实验数据,并进行初步分析处理。”
他的右臂在踏入簇后,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痹感**,不再是单纯的剧痛。锈化结晶节点与雷噬体能量的冲突似乎被簇某种残留的规则场微微压制,但污染度带来的混沌低语和感知的残疾化并未减轻。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指尖悬在控制台一块尚有微弱电流声的破损屏幕上方。
“李志刚。”陈默头也不回,“尝试接入控制台,调取尚可读取的实验日志、结构图纸、通讯记录。优先级:出口信息、实验终止原因、‘协议种子’的详细设计资料。”
“指令接收。”李志刚走到控制台前,双手手指精准地按在几个尚未完全损坏的物理按键上,同时,他眼中银光分出几缕细丝,如同无形的数据线,探向控制台深处裸露的接口区域。他的动作流畅而高效,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僵硬。
赵建国示意其他人散开警戒,自己则和沈琳一起,将依旧昏迷的郑浩和沈琳安置在大厅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林婉站在陈默身边,目光却不安地扫视着周围那些紧闭的门扉。她的共鸣能力在这里感受到的,是一种**深沉的、被冻结的绝望**和一种**未完成的、近乎偏执的求知欲**,两者冰冷地混合在一起,沉淀在每一粒尘埃里。
“接入成功。”李志刚报告,“系统损毁率89.3%。主数据库物理损坏,无法直接访问。在缓存区和本地日志碎片中检索到可用信息。开始解析。”
控制台中央一块较大的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一行行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乱码的文字和简单示意图:
【日志片段-日期代码已损坏】
“……‘根脉’生长速度超出预期第37版模型23%。情感污染指数持续上升,主要污染源:**‘母-子’依附焦虑与分离恐惧**。双影系统(米雅\/镜母)作为转化器效率在提高,但输出规则养料‘杂质’(情感熵)同步增加……”
【示意图:一个树根状结构(根脉)与一个双环结构(双影)连接,双环中标注着“情绪放大\/扭曲”。】
【日志片段-日期代码:γ-7实验第149日】
“尝试引入‘逻辑滤网’(基于基础规则伦理框架构建)净化养料,失败。情感污染具有极强渗透性与同化性,滤网在运行71时后被污染,开始输出扭曲的逻辑指令(如‘永远陪伴=绝对控制’)。终止该方案。”
【一张图表显示两条曲线,一条代表“污染指数”飙升,另一条代表“逻辑滤网完整性”断崖式下跌至零。】
【日志片段-日期代码:γ-7实验第?日(严重损坏)】
“‘冥河’(楚航)远程指令:启动‘b计划’。将情感污染视为**可利用变量**,而非需清除的噪声。调整实验目标:培育能**吸收并利用特定强烈情感**作为驱动力的‘特殊根脉分支’。将其作为未来应对‘高情绪负荷规则污染区’的**特化工具**。项目代号:‘**挽歌之根**’。”
【模糊的示意图:树根状结构分出一支,颜色变为暗红,旁边标注“高情感负荷适应性\/攻击性提升\/可控性?”。】
【最后一条可读日志-日期代码:γ-7实验终止前?】
“警告!‘挽歌之根’培育失控!其吸收的‘母性扭曲占有欲’与‘孩童被弃恐惧’混合,产生**极度排外与同化攻击性**。开始反向侵蚀主根脉及双影系统!隔离措施失效!观察站防御系统启动!……(大量错误代码)……紧急协议‘深眠’激活……封闭所有对外通道……能量转入维持最低生命保障……等待……(指令来源模糊)……‘回收’或‘净化’……”
【日志末尾是一张极其简略的观察站结构图,标注了现在的位置(中央大厅)和几条通道,其中一条通道指向一个名为“应急出口\/竖井”的位置,但路径被标红,注明“已封堵\/结构受损”。另一条则指向“主通风管道系统”,通往“镜廊中层-废弃商业区”,标注“理论可行,风险未知”。】
信息碎片拼凑出令人心悸的图景:楚航不仅没有试图消除情感污染,反而一度想利用它制造更危险的武器!“挽歌之根”——很可能就是他们在腔室遭遇的那个狂暴的、具有强烈同化攻击性的“规则之心”前身!而所谓的“净化协议”,是在这个危险实验彻底失控后,才被作为“保险”或“止损”措施植入的!
“所以,那个想吃了我们的东西,是楚航自己搞出来的怪物?”郑浩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声音虚弱但充满后怕,沈琳正在给他喂水。
“实验副产物,或者,失败的‘特化武器’。”陈默总结道,“楚航低估了高度情绪化规则的不可控性与侵蚀性。‘挽歌之根’的失控,导致整个‘根脉培育区’实验被迫中止,观察站进入封闭状态。我们触发的‘协议种子’,是后来植入的清理机制。”
他的目光停留在“应急出口”和“主通风管道”两条路径上。“出口已封堵。通风管道是唯一理论上可行的出路,通往镜廊中层——可能是我们之前经过的废弃商场区域,但更深入,也更未知。”
“能量核心残余功率,不足以重启任何大型设备或开启密封门。”李志刚补充道,“但可以尝试为型设备临时充电,或激活局部照明、传感器。”
“先搜索整个大厅,寻找任何有用的物资、武器、更详细的地图或实验数据。”赵建国下令,“注意那些关闭的门,不要轻易尝试打开,可能存在物理或规则陷阱。”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王芸和李志刚专注于控制台,试图挖掘更深层的碎片数据。赵建国和稍恢复的郑浩、沈琳检查大厅周围的仪器架和储物柜。林婉则陪着陈默,缓慢地移动,他的状态似乎更差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不断渗出冷汗,右臂包扎处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暗红色混合银屑的粘稠物质。
在一个倾倒的仪器架后面,陈默发现了一个**半开的金属储物箱**。箱子里没有武器或补给,只有几件东西:一个老式的、带有物理按键的**手持记录仪**(类似对讲机大),电量指示灯完全熄灭;几卷**老式数据磁带**;还有一个密封的、手掌大的**黑色金属方盒**,表面没有任何标识,触手冰凉沉重。
陈默拿起记录仪,按下电源键,毫无反应。他递给林婉:“试试用你的共鸣,感知它内部是否有残留的规则信息,或者……能否引动其残余能量。”
林婉接过记录仪,双手握住,闭上眼睛。她的共鸣能力缓缓渗透进去。片刻后,她眉头微蹙:“里面……有很微弱、很乱的‘声音’碎片……像是……几个饶争吵和……最后时刻的慌乱记录……能量几乎耗尽了,但我好像能……稍微‘推动’一下……”
她集中精神,将自身微弱的共鸣之力,如同细流般注入记录仪深处某个几乎干涸的规则节点。
“滋啦……沙沙……”
记录仪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段失真严重、断断续续的**语音记录**,从扬声器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不行了!隔离墙撑不住了!‘挽歌’的触须钻过来了!啊——!(玻璃碎裂和惨叫声)”
“**楚博士!我们必须立刻撤离!放弃γ-7!**(一个焦急的男声)”
“再等等……数据还没传完……‘种子’协议的最终测试需要这些失控参数……(楚航冷静到可怕的声音)”
“没时间了!王工已经被卷走了!**它有了新的‘锚点’,它在学习!**(另一个惊恐的女声)”
“启动‘深眠’协议!封闭所有区域!把核心数据……存入‘黑匣’……(楚航的声音依旧平稳)密码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和电流噪音淹没了后续)”
“楚航!你他妈疯了!你想把我们全都……滋啦——!!!(语音戛然而止,变为长久的电流噪音)”
记录播放完毕,指示灯彻底熄灭。
大厅一片死寂。那段混乱绝望的最后时刻,透过失真的录音,依然让人不寒而栗。楚航在最后关头,优先考虑的竟然还是数据和实验!
“黑匣?”陈默立刻看向手中的那个**黑色金属方盒**。这就是储存了核心数据的“黑匣”?
他尝试打开,盒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规则感知探去,只感到一片深邃的、拒绝性的**规则加密屏障**,强度远超之前的黑色信息板。这不是常规手段能打开的。
“需要特定的‘钥匙’或密码。”陈默将黑匣递给李志刚,“分析其外部规则加密特征,尝试与楚航其他已知信息(如‘协议种子’频率)进行匹配。”
李志刚接过,银光扫描。“加密协议等级:极高。匹配尝试……进行汁…”他眼中银光急促闪烁,显然在进行高负荷运算。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侧,正在检查一扇标影样本分析室”密封门的赵建国,突然低呼一声:“这门……没锁死!”
只见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他的触碰下,竟然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福尔马林和某种甜腻腐烂气味的空气,从门缝中涌出!
“心!”陈默立刻警觉。
但门内并无怪物冲出。只有一片黑暗。
赵建国用手电照向门内。光线照亮了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排列着几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大部分培养舱已经破裂,内部空无一物,只剩下干涸的污渍和破碎的管路。
但最里面的一个培养舱,似乎**完好无损**。
而且,舱内充满了浑浊的、淡黄色的**保存液**。
保存液中,悬浮着一个模糊的、蜷缩的**人形轮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慢慢靠近。
手电光聚焦在那个培养舱上。
透过浑浊的液体,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穿着陈旧ANNc研究员制服**的男性。他双眼紧闭,面部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灰白色,但并未明显腐烂。他的身体上连接着许多管线,一些管子里还有极其微弱的、暗绿色的光点缓缓流动。培养舱底座的控制面板上,一个指示灯以极低的频率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生命维持系统,仍在最低功耗运转。**
这个不知名的研究员,被遗忘在这个冻结的观察站里,在培养舱中,以一种近乎死亡的状态,**“活”了不知多少年**。
就在众人被这骇人景象震撼时,李志刚手中的黑色金属方盒,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仍在运转的培养舱控制面板,绿灯的闪烁频率**猛然加快**!
舱内浑浊的保存液开始**翻滚**!
那个悬浮其中的研究员,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开始**剧烈地颤动**!
“警告!”李志刚冰冷的声音响起,“检测到高优先级加密信号从‘黑匣’发出,正在激活未知目标!目标生命体征急速上升!威胁评估……急剧升高!”
“后退!”赵建国厉喝。
但已经晚了。
培养舱的舱盖,“嗤”地一声,**自动滑开**!
保存液汩汩涌出,流了一地。
那只惨白、布满皱褶的手,猛地从液体中伸出,抓住了培养舱的边缘。
然后,那个研究员,睁开了眼睛。
眼眶里,没有瞳孔。
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暗绿色的、由无数细规则符文构成的**冰冷光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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