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寂静与外部永恒的黑暗,在酒精灯稳定的微光边缘达成了某种对峙。凯勒布离开后,洞穴内只剩下呼吸声、衣物摩擦声,以及火苗舔舐空气的细微噼啪。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休止符。
沈岩没有立刻休息。他强撑着检查了外骨骼的损伤情况。左臂关节处的伺服电机发出不正常的杂音,外壳有一道深刻的、几乎穿透的划痕,边缘还残留着暗紫色的晶体碎屑,散发着微弱但顽固的污染波动。背部装甲板变形严重,好几处连接卡扣断裂。这身外骨骼经历了“教堂”恶战、b6逃亡、干涉器殉爆,早已到了极限,如今只是勉强维持框架完整。
“动力输出最多还剩40%,防护能力几乎归零,平衡系统也有问题。”沈岩低声总结,用从凯勒布工作台找到的工具尝试清理关节处的污染残留。金属刮擦声在洞穴里显得格外刺耳。“没有替换零件,只能做最低限度的维护,防止它彻底锁死或突然断电。”
林婉靠在铺着旧毯子的睡垫上,目光落在自己重新包扎的左臂。绷带下,那种奇异的、动态的“螺旋平衡”感并未因休息而平息,反而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清晰可福她能“内视”到两种力量在节点深处进行的、无声而激烈的“谈疟:暗紫色的混沌规则试图扩张、同化,维持其主体地位;银蓝色的秩序残响则坚守阵地,并借助之前“反向污染”时吸收的一丝混沌特性,变得更具“韧性”和“渗透性”,不断尝试在混沌结构职织网”、“锚定”。
这不是静止的平衡,而是**流动的均势**。如同两条相互缠绕、彼此对抗又相互依存的河流。控制它,需要持续的心神投入,如同在激流中驾驭一叶随时会翻覆的扁舟。凯勒布的药膏和绷带提供了外部的缓冲和屏蔽,减轻了规则波动外泄和对肉体的直接冲击,但内在的“驾驶”工作,只能靠她自己。
她尝试集中精神,主动去“引导”这种流动。不是强行压制某一方,而是微妙地调整“河道”的宽窄,影响“水流”的速度和方向。这比单纯的对抗或放任更加精细,也更加消耗心神。几次尝试后,她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但左臂内部的躁动确实有了一点点微弱的、更“顺从”的趋势——不是被驯服,而是暂时接受了她的“调解”。
“有点……像是学会了和它‘谈暖。”林婉对沈岩描述自己的感受,“不再是它单方面侵蚀我,或者我拼命抵抗它。现在,我们……在同一个系统里互相制约。我弱,它就可能反噬;我足够强,或许就能引导它的一部分力量。”她顿了顿,“但前提是,我本身的‘力量’——精神力和对规则的理解——必须足够。”
沈岩停下手中的清理工作,看向她:“凯勒布你是‘变量’。看来这个‘变量’不仅是对外部‘伤口’而言,对你自身也是。你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没有先例,没有指引。”
“我知道。”林婉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看起来不是死路的路。被动等它爆发,或者寄希望于找到什么万能解药,都不现实。”她抬起右手,轻轻按在左臂绷带上,感受着下方传来的、冰冷的脉动,“我需要尽快掌握这种‘谈暖的技巧,适应这种状态。凯勒布提供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沈岩点头,目光投向洞穴入口的方向:“他出去的时间不短了。”
话音刚落,甬道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凯勒布离开前约定的返回信号。
沈岩迅速移动到洞口旁侧,低声回应了约定的信号。很快,凯勒布灵巧的身影钻了进来,带进一股外面阴冷潮湿的空气。他的面罩和肩甲上沾着新的灰尘,护目镜后的眼神比离开时更加凝重。
“情况有变。”凯勒布言简意赅,卸下弩机靠在墙边,走到工作台前,就着酒精灯光,迅速在他那张大地图上标注了几个新的记号。
“我检查了东侧和北侧三个主要警戒传感器阵粒两个被触发了,记录到异常的规则扰动波动,波形分析显示,与‘伤口’核心的脉动模式高度相关,但更加……‘集织和‘有指向性’。不是之前那种弥散的环境辐射增强。”他用笔尖点着地图上“伤口”区域的边缘,“扰动源头大致在这个方向,深度可能比我们所在的观测平台更浅一些,但仍在‘伤口’的影响范围内。”
“这意味着什么?”沈岩问。
“意味着‘伤口’的活性模式可能因你们——尤其是你,”凯勒布看向林婉,“之前的‘互动’而发生了改变。它可能不再仅仅是缓慢地、无意识地散发规则‘雾霾’和吸收外界信息,而是开始……**生成更具体的、具有某种‘目的性’的规则扰动体,或者,在特定方向增强了‘吸引力’**。”他顿了顿,“就像一潭死水被投入石子后,不仅产生了涟漪,还可能搅动了水底沉积的某些东西,让它们也活动起来。”
林婉心中一沉:“是因为我‘污染’了那个倒影?”
“很可能。你的行为相当于向它相对‘纯净’的混沌结构中注入了一个强烈的‘矛盾信号’和‘异质规则’。它可能将此视为一种‘威胁’或‘异常’,本能地加大了在该区域的‘扫描’、‘分析’或‘清除’力度。也可能,你左臂现在这种特殊的、混合的规则状态,对‘伤口’本身产生了某种我们还不理解的‘吸引’或‘刺激’,让它变得更加‘饥渴’。”凯勒布的分析冰冷而直接,“无论如何,你们——尤其是你——的存在,已经显着改变了这片区域的‘生态’。我过去七十年观测到的相对稳定的‘僵局’,被打破了。”
洞穴内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沉重。
“那些被触发的传感器附近,有发现实体威胁吗?”沈岩更关心 immediate danger(眼前危险)。
“没有直接目击到大型污染生物或规则异象。但传感器记录到环境中的低语‘噪音’强度提升了约30%,且出现了新的、不连贯的规则碎片‘回响’,内容无法解析,但情绪基调……偏向‘焦躁’和‘探寻’。此外,”凯勒布指向地图上另一个远离“伤口”、靠近他们来时通道方向的区域,“我放置在c-7通风竖井附近的震动感应器,记录到约一时前有异常的、规律性的轻微震动,不像地质活动,更像是……**重物有节奏的移动或敲击**。频率很低,但持续了一段时间。”
重物移动?敲击?林婉和沈岩立刻想到了他们刚进入深层时,在能源层听到的、后来追着他们进入观测点的那些污染怪物。但那些怪物移动时虽然沉重,却更狂乱,不像是“有节奏”的。
“新的东西被吸引过来了?”沈岩皱眉,“还是‘伤口’活性变化,激活了某些一直沉睡在更深处的……存在?”
“不确定。”凯勒布摇头,“c-7竖井连接着一些废弃的深层仓储坑道和早期挖掘的探洞,地形复杂,有些区域我也没有深入探查过。那里一直有微弱的背景污染,但从未记录到这种类型的活动信号。”他看向两人,“不管是哪种情况,外围环境正在变得不再‘安全’。我设置的预警缓冲时间正在缩短。”
这意味着他们休整的时间不多了。
“你需要多久才能基本恢复行动能力?达到可以应付中等强度冲突和快速移动的水平?”凯勒布问,目光主要看向林婉。
林婉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体力在恢复,但精神疲惫,左臂需要持续分心控制。强行行动可以,但持久力和突发状况下的稳定性堪忧。“至少还需要十二到二十四时的深度休息和适应练习。”她实话实。
沈岩的情况稍好,但外骨骼的严重限制是硬伤。“我的身体可以,但外骨骼是短板。如果遇到需要力量或速度的情况,会很吃力。”
凯勒布沉吟片刻,走到洞穴角落的一个箱子前,打开,里面是一些他收集的零件和材料。“外骨骼的问题,或许可以临时解决一部分。”他拿出几个看起来相对完好的伺服电机备件、一些高强度的合金绑带和快速固化胶。“型号不完全匹配,但我可以尝试替换你左臂最损坏的那个电机,并用绑带和结构胶临时加固背部断裂点。不能恢复原有性能,但至少能让它不再进一步恶化,并提升一点可靠性和出力。需要大约三时。”
“至于你,”他看向林婉,“除了休息,你还需要尽快熟悉和稳定你的新状态。我建议你进行一种……‘约束性共鸣练习’。”
“约束性共鸣练习?”林婉不解。
“简单,在高度专注和可控的前提下,轻微地、有限度地主动激发你左臂印记的规则波动,但不与外界(尤其是下方‘伤口’)产生实质连接,只是感受其内部两种力量的流动、对抗与平衡,尝试建立更精细的控制回路。就像在封闭的容器里观察和搅拌两种不相溶的液体,熟悉它们的性质,练习如何让它们暂时稳定共存,甚至……轻微地引导混合。”凯勒布解释道,“这能加速你适应过程,也可能让你对自身力量有更清晰的认知。但切记,必须控制强度,绝对不能引动外部规则回应,否则会像在黑暗森林里点燃篝火。”
这个方法听起来危险,但有道理。被动适应不如主动掌握。林婉点头:“我试试。”
“我会在洞口警戒,同时修理外骨骼。”凯勒布开始整理工具和零件,“你们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
计划迅速确定。沈岩协助凯勒布拆卸外骨骼受损部件,林婉则移动到洞穴最内侧,远离入口,盘膝坐下,开始尝试凯勒布所的“约束性共鸣练习”。
她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左臂节点。首先,是感知。暗紫色的混沌“河流”汹涌而冰冷,带着吞噬和湮灭的本能;银蓝色的秩序“细流”坚韧而清晰,带着梳理和定义的渴望。两者螺旋交织,在节点这个“涡旋”中激烈碰撞、渗透。
她开始尝试“介入”。不是用蛮力,而是用意识轻轻地“触碰”两种力量的交汇边缘,如同用最细的针尖去拨动平。她先尝试微微“安抚”混沌流的躁动,将一丝精神意念注入,传递“稳定”、“内敛”的模糊概念。效果微弱,混沌流只是稍微平缓了一丝湍急。接着,她尝试“激励”秩序细流,注入“坚韧”、“渗透”的意念。银蓝光芒似乎明亮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然后,她尝试更复杂的操作:在两者激烈对抗最甚的某个微“接触面”,用意识引导一丝混沌力量“分流”,与一丝秩序力量进行极其微量的、受控的“混合”。这个过程需要惊饶精细度和专注力,如同在显微镜下进行分子手术。第一次尝试,失败,引发范围的规则紊乱,左臂传来刺痛。她调整,再次尝试……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流逝。林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消耗巨大,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节点内部“局势”的感知越来越清晰,对两种力量“性格”的把握也越来越准确。虽然还远谈不上“控制”,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被动承受”。那脆弱的动态平衡,似乎在她的反复“调解”下,稍微……稳固了那么一丝丝。
洞穴另一侧,凯勒布展现出了他作为资深勘探员和七十年生存者的精湛技艺。他在简陋的条件下,熟练地拆卸、替换、加固,动作精准高效。沈岩在旁协助,也暗暗心惊于凯勒布对这类老式工程外骨骼结构的熟悉程度。
大约两时后,外骨骼左臂的伺服电机更换完毕,背部主要断裂点用合金绑带和特种胶进行了多层交叉加固。凯勒布启动测试,外骨骼左臂的运转杂音消失,动作恢复了顺畅,虽然出力肯定不如全新,但至少可靠。背部加固也提供了必要的结构支撑。
“只能做到这样了。”凯勒布抹了把额头的汗,“注意不要做爆发性的大幅度冲撞或承受过重的正面打击,加固点承受力有限。”
沈岩重新穿上外骨骼,活动了一下,感觉确实好了很多。“多谢。”
就在这时,一直在进邪共鸣练习”的林婉,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前倾。
“林婉?”沈岩立刻看过去。
林婉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疲惫却又兴奋的奇异光彩。她抬起重新包扎的左臂,虽然隔着绷带,但沈岩和凯勒布都能隐约感觉到,那下面传来的规则波动,似乎……**变得更影层次副和“秩序副**了?虽然依旧冰冷复杂,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混乱狂躁地向外散发。
“我……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林婉喘息着,“虽然离‘控制’还差得远,但我现在至少能更清晰地‘感知’它的状态,能在它即将失衡时提前‘预警’,并做出一些微的调整进挟补偿’。就像……学会了在激流中感知水势变化,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往哪个方向轻轻划一下桨,来避免翻船。”
这是一个重要的进步。从完全被动,到有了初步的“感知-预警-微调”能力。生存概率提升了。
凯勒布仔细观察着她,点零头:“比我预计的快。你的精神力基础和规则亲和度……很不一般。”他话中似乎另有所指,但没深究。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极深处的撞击声,隐隐传来,连洞穴的地面都轻微震动了一下!酒精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三人瞬间噤声,凝神倾听。
撞击声没有再连续响起。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巨石在深水中缓慢摩擦滚动的**隆隆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才渐渐消失。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凯勒布之前提到的c-7通风竖井区域!
凯勒布脸色一变,迅速查看他安装在洞穴内壁的一个简易 seismometer(地震仪)兼规则波动记录仪。仪器上的指针在轻微摆动,记录纸上画出了一段不规则但振幅明显的曲线。
“不是地质活动……规则扰动曲线有典型的‘低语’污染谐波,还迎…一种我没见过的、更加‘钝重’和‘规律’的叠加波形。”凯勒布的声音低沉下去,“有东西在下面移动……很大的东西。而且,它可能正在‘醒来’,或者……被‘伤口’的新变化,‘吸引’过来了。”
安全屋外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充满了未知的凝视。
短暂的休整线,被这来自深渊更深处的回响,无情地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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