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光透过藤架的缝隙洒在新枝上,银线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方旭搬来竹凳坐在老藤旁,手里摩挲着一片带着露水的叶子,看着新枝卷须在引枝架上又缠紧了些。
“你看这银线,”他轻声对凑过来的望,“月光一照,倒像是镀了层霜,比白更清透了。”
望扒着引枝架,鼻尖快碰到新枝,记春册上的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它好像在长呢,卷须刚才明明只缠了一圈半,现在都快两圈了!”册子里新画的箭头又往外延伸了一截,旁边标着“月夜生长速:半寸”。
母亲提着的灯笼在藤架旁晃出暖黄的光,她手里端着个陶碗,里面盛着温好的“养藤羹”,是用晚收的莲子和山药熬的。“夜里凉,给新枝抹点羹汁,能护着它不被霜气伤着。”她用勺舀起羹汁,轻轻淋在新枝的银线纹路上,“你看这纹路,沾了羹汁更亮了,跟嵌了碎玉似的。”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留下的焰藤油还剩半瓶,方旭蘸零抹在引枝架的接口处,“这油能防蛀,别让虫子啃了架子,断了新枝的路。”油光顺着架子往下淌,在月光下像条细细的金河。
冰原守卒送来的凝纹水还剩些,方旭用毛笔蘸了,心翼翼地沿着银线描画。笔尖过处,银线的光泽凝得更实,连分叉的地方都清晰得像刻上去的。“你看这承脉结,”他指着新枝与老藤相连的节疤,“月光照在这结上,能看出两层光——老藤的深褐和新枝的银白,像把两代的光拧在了一起。”
望忽然指着新枝顶端,压低声音喊:“它冒新芽了!的,裹着层银膜!”
众人凑近了看,新枝顶端果然鼓出个米粒大的芽苞,银线从芽苞顶端钻出来,像根细针似的刺向夜空。方旭伸手想碰,又怕碰坏了,指尖在半空停了停,转而轻轻扶了扶引枝架:“别晃,让它好好冒。”
夜风带着露水掠过藤架,老藤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应和。新枝的卷须又悄悄缠紧了半圈,银线在月光下蜿蜒,从老藤的节疤到新枝的芽苞,像条闪光的丝带,把夜的静谧和藤的私语都缠了进去。
望的铅笔在册子里画下那个的芽苞,旁边写:“月夜生新苞,银线引光长。”方旭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藤架上的故事,就像这银线一样,一点一点,总能绕出更长的路来。
月光移过藤架时,新枝的芽苞又鼓了些,银线的光在露水折射下,映得周围的叶子都泛着细碎的亮,像是谁撒了把星星在藤叶间。老藤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新枝的影子跟着晃,两个影子交叠的地方,仿佛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那是老故事在跟新故事打招呼呢。
望把记春册凑近灯笼,借着光数着银线上的露水,一颗、两颗、三颗……水珠在纹路上滚来滚去,像串没穿线的珍珠。“它们会不会掉进土里,变成银线的养分?”他抬头问方旭,睫毛上还沾着夜露的湿。
方旭没话,只是指着新枝与老藤相缠的地方。那里的承脉结上,一滴露水正顺着银线往下滑,滑到结的中心时忽然停住,像被什么吸住了似的。片刻后,水珠慢慢渗进结里,银线的光竟亮了一瞬,仿佛那滴露真的化作了光的一部分。
“你看,”方旭的声音很轻,“它们在话呢。”
母亲提着灯笼绕到藤架另一侧,忽然轻呼一声:“这边的老藤皮裂开零,露出里面的银线了!”众人走过去看,果然见老藤一处斑驳的树皮脱落,下面露出的木质部里,藏着道深褐色的纹,纹中嵌着的银线虽黯淡,却与新枝的银线同出一辙,像条埋了多年的河,终于在今夜露出了源头。
望伸手摸了摸老藤的银线,又摸了摸新枝的,忽然咯咯笑起来:“一样的!老藤的银线是睡着了,新枝的是醒着的!”
夜风转暖了些,带着远处稻田的蛙鸣。新枝顶赌芽苞又鼓了些,裹着的银膜上裂开道细缝,透出点嫩黄的光,像黎明前的第一颗星。引枝架上的软绳被卷须缠得发紧,勒出浅浅的痕,却丝毫不见松动——这新枝,是铁了心要跟着老藤往上长了。
方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夜露。灯笼的光在藤叶间晃,把银线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流动的地图,标注着从老藤到新枝的路。他忽然想起那位老者的“承脉结”,或许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这悄悄流淌的银线,是露水渗进结里的轻响,是老藤与新枝在夜色里,用彼茨纹路,着只有它们懂的话。
望把记春册的最后一页翻过来,借着灯笼的光画了个大大的圆,把老藤的银线、新枝的银线、承脉结、芽苞都圈在里面,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今夜,它们是一家人。”
灯笼的光渐渐弱了,母亲该回去睡了。众人转身时,新枝的卷须又缠紧了半圈,银线在月光下轻轻颤,像在挥手告别。走到院门口回头望,藤架的影子在地上起伏,老缠成网,网住了月光、夜露,还有那些没尽的话,要等到明太阳升起,接着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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