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风带着清冽的凉，吹黄了藤架上的最后一片叶。仓房木架上的三个冰玉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封罐泥上的花纹已被岁月浸得模糊，却更显厚重，像给罐子戴了顶旧帽。
“该开罐了！”望抱着记春册，踮脚看着木架，册子里夹着的枯叶已泛成褐色，却依旧能看出是领首藤的叶形，“长老白露开罐，能让果味混着秋气，香得更远！”
方旭搬来矮凳，心翼翼地取下镇罐石，墨玉上的刻纹已蒙了层薄灰，却依旧清晰。“先开红罐，”他用竹刀轻轻划开封罐泥，红泥裂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甜香猛地窜出来，混着点焦香，像火山部落的蜜酒泼在了炭火上，“领首藤的味，还是这么烈。”
红罐里的果子已缩成半大，表皮皱巴巴的，却红得更沉，果肉像熬稠的果酱，用勺舀起，能拉出长长的丝。望凑过去闻，被香得打了个喷嚏，却笑得停不下来：“比夏时更浓了！闻着都觉得舌头甜！”
母亲取来“分果碟”，是三个青瓷碟，碟沿分别描着红、金、紫三色纹。“得按色分，”她把红果舀进红碟，“让每种味都清清亮亮的，别混了，才能尝出各自的好。”
红碟刚摆好，火山部落的信使就到了，背着个藤编筐，筐里装着焰藤果做的干粮。“长老让我来取领首藤的果，”信使搓着手，眼睛盯着红碟，“部落的孩子们等着用这果做冬酿，喝了能记着‘炊烟里’的暖。”
方旭舀了满满一碗红果装进陶罐，递给信使：“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这果里有火山的气，喝着亲。”信使接过罐，心地裹进绒布，要快马加鞭赶回去，让部落的火塘边，今晚就飘起这红果的香。
接着开金罐，粉泥裂开时，一股清甜混着奶香漫出来，像新核苗的花瓣落进了蜜里，柔得能化在风里。金果的果肉已变成琥珀色，晶莹剔透，果核浮在中央，像块嵌在蜜里的玉。
“新核苗的味，还是这么柔。”望用勺舀零送进嘴，眯着眼品了半晌，“比夏时多零米香，像母亲蒸的双花糕！”
冰原的守卒踩着雪橇来了，雪橇上捆着块巨大的冰砖，里面冻着冰原的第一茬秋草。“守卒长，得用这冰砖镇着新核苗的果，”他把冰砖放在仓房角落，“让甜味混着冰气，能存到明年开春，给冰原的孩子们当念想。”
方旭舀了两碗金果装进冰玉盒，盖好盖子放在冰砖上：“这果里有冰原的清，冻着吃更爽口。”守卒心地把盒子放进雪橇，要赶在结冰前回到冰原，让冰屋的角落，也藏着这金果的甜。
最后开紫罐，紫泥裂开的瞬间，一股醇厚的香漫开来，不烈不柔，却带着红果的暖、金果的甜，还有点冰川的清、火山的劲，像把所有的味都揉在了一起，沉得能压在心底。“续春”的果紫得发黑，银线印在果肉里化作细密的纹，像张网，把三代的味都网在了中央。
“这才是最好的味！”望抢过勺，挖了一大块塞进嘴，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有红果的火，有金果的蜜，还迎…还有藤架的风！”
月禾的信使带着个竹编提篮来了，篮里铺着月轮谷的绒草。“月主，‘续春’的果得分给三地的人，”信使把提篮摆好，“让大家都尝尝传承的味，知道藤架的故事，还在往下讲。”
方旭把紫果分装在十个陶罐里，每个罐上都系着根三色藤丝编的绳：“一根绳缠三代，一口果记三事，带去吧，让这味传得远些。”信使把陶罐放进提篮，要沿着藤丝蔓延的方向走，让月轮谷的田埂、火山部落的石屋、冰原的雪坡，都飘起这紫果的香。
三个罐子空了，仓房里却依旧飘着混合的香，红的烈、金的柔、紫的厚缠在一起，顺着窗缝溜出去，缠上院外的藤架，缠上远处的稻垛，缠上往来的路，像在给每个经过的人，都系上一段关于藤架的记忆。
望把三个空罐抱下来，按红、金、紫的顺序摆在地上，罐口对着门，让最后的香气也能溜出去。他的记春册上添了最后一页，画着三个空罐，旁边写着“白露，罐已开，香飘远，红去火山，金去冰原，紫去下，藤架的故事，走啦”。
方旭站在空罐旁，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这秋启罐香、味传远乡的时刻，是藤架故事最美的延续。领首藤的烈、新核苗的柔、“续春”的厚，不只是藏在罐里的味，更是能走出去的信使，把“炊烟里”的暖、三地的联结、传承的力量，带到更远的地方。
那位研究草木共生的老者拄着拐杖来了，看着空罐笑：“味走了，根还在，明年的藤架，定会更热闹。”
秋风穿过仓房，空罐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应和。藤架上的枯枝在风中轻晃，地下的根须却在悄悄伸展，领首藤的褐红根、新核苗的银白根、“续春”的淡绿根缠得更紧，像在：别急，等明年春，我们还会抽出新枝，开出新花，结出更多的果，让这藤架的故事，在更远的乡，更长的岁月里，继续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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