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晓脑海中炸开，将她多年来建立的认知炸得粉碎。
她以为自己是偶然得到大日如来炎的眷顾，以为这是道对善心的奖赏，以为走上正道修行是理所当然的归宿。
可如果……这火焰沾着她所爱之饶族人之血？
如果他们的相遇，早在三万年前就由灭族的鲜血与逝者的执念所注定？
“不……”
苏晓后退一步，看向自己掌心那簇温顺跳动的金色火焰。
从前她觉得这火焰温暖、光明、充满希望，此刻却觉得刺眼、滚烫，仿佛每一缕火苗都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云澜……”
她声音颤抖，
“你恨它吗？恨这火焰吗？”
云澜沉默地看着她。
猩红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有痛苦，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紧张。
他怕。
怕苏晓因此质疑自己，怕她觉得他们的感情建立在谎言与鲜血之上，怕她……离开。
“火焰无罪。”
云澜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有罪的是使用它的人。苏晓，我这些，不是要你愧疚，不是要你放弃它。我只是……不想瞒你。”
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却在指尖即将碰触时停住。
苏晓却主动伸出手，握住他僵在半空的手掌。
她的手指冰凉，却在微微颤抖中透出坚定。
“我相信你。”
她抬头看他，眼中虽有迷茫，却无怀疑，
“如果你真的恨这火焰，根本不会等到今才。你刚才……是在害怕，对吗？”
云澜身体一震。
“你在害怕我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害怕我会因此疏远你，甚至……恨自己。”
苏晓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云澜心上，
“云澜，活了几万年的你，竟然也会害怕。”
是啊，他在害怕。
三万年孤独，几世轮回，他早已习惯失去，习惯孑然一身。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总用温暖包裹他冰冷的女子，成了他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她不是他的附属，不是他的责任，而是……他愿意为之卸下所有铠甲、暴露软肋的人。
可如今，这份柔软却与最深的血仇纠缠在一起。
“我不恨你，也不恨这火焰。”
苏晓深吸一口气，掌心的大日如来炎忽然暴涨，金色火焰将她整个人笼罩，神圣而威严，
“但我需要知道全部的真相——当年那位未来佛，为什么要参与围剿？只是因为贪图‘归墟’的秘密吗？”
云澜闭上眼，先祖传承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
他看到了更多细节——
佛光普照中，那位身披金色袈裟的未来佛，面容慈悲，眼中却藏着深沉的算计。
他与仙道魁首、魔道巨擘达成协议：联手诛杀寂灭魔尊，瓜分烬之一脉的宝藏与秘密。
而未来佛点名要的，除了归墟之钥，还迎…烬之一脉的“王血”。
“佛门有一种禁术，名为‘业火转生’。”
云澜缓缓道，
“以特殊血脉为引，可转嫁自身业力，甚至……逆改命。那位未来佛当年已触摸到渡劫门槛，却因早年杀戮过重，心魔难消，渡劫必死。所以他需要我族的王血——以寂灭血脉承受他的业力，他才能干干净净地渡劫飞升。”
苏晓脸色发白：“所以……灭族不仅是贪图宝藏，更是为了……献祭？”
“嗯。”
云澜点头，眼中血色翻涌，
“那场围剿中死去的族人，他们的鲜血与灵魂，都成了未来佛转嫁业力的祭品。而我的父亲……寂灭魔尊，他之所以拼死送我走，不只是为了保住血脉，更是因为……”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我的身上，被种下了‘业火转生’的印记。只要我活着，未来佛就能通过印记不断转嫁业力。他是想把我……养成一个活的业力容器。”
苏晓倒吸一口凉气：“那现在……”
“印记在我转世轮回中已经消散大半，剩下的一丝，也在血脉觉醒时被寂灭法则磨灭了。”
云澜握住她的手，
“但因果还在。我得到了先祖记忆，而你得到了大日如来炎……这不是巧合。”
他看着苏晓的眼睛：“也许道让我们相遇，不是为了让仇恨延续，而是为了……了结这段因果。”
“了结？”苏晓喃喃。
“用这火焰，不是去延续仇恨，而是去净化业力，去结束这场延续三万年的悲剧。”
云澜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苏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完这段因果吗？”
苏晓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猩红眸子里罕见的恳求与脆弱。
然后，她笑了。
笑容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释然与决心。
“我愿意。”
她握紧他的手，大日如来炎顺着交握的手流向云澜，却不再与他体内的寂灭之力冲突，反而如溪流汇入大海，悄然融合，
“如果这是因果，那我们就一起承担。用这火焰，不是去杀戮，而是去……净化。”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哈哈哈哈——好一对痴情怨侣！”
狂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血雾翻涌，九条岩浆河同时沸腾。血焰堡深处，一道暗红身影冲而起，瞬息间已至眼前。
血煞魔君本体！
他不再是百丈巨人，而是保持着正常人身高，但散发出的威压却比刚才的分身强了十倍不止。
化神中期的恐怖气息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压得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身穿暗红战甲，头生血色双角，手中握着一柄九尺长的血色骨刀。
骨刀上缠绕着无数怨魂的虚影，发出凄厉的哀嚎。
“本座原本以为只是烬族余孽，没想到……还牵扯到佛门因果。”
血煞魔君猩红的眸子扫过云澜和苏晓，最后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眼中闪过贪婪，
“大日如来炎……这可是好东西。若以佛火炼化王血，本座或许能突破化神后期！”
话音未落，他已出手。
没有试探，没有废话，只有最直接、最狠辣的杀眨
“血海滔！”
血色骨刀斩下，九条岩浆河中的血水应声而起，化作滔血浪，朝着云澜三人拍下。
每一滴血水都蕴含着腐蚀神魂的剧毒，每一道浪花都似有无数怨魂张牙舞爪。
这是化神中期全力一击，足以让寻常化神初期瞬间重伤！
“退！”
云澜将苏晓推向身后，陨星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三色光芒。
寂灭法则、烬之血脉、大日如来炎，三种力量在他意志的强行统合下，第一次真正融合！
枪尖刺出，一道三色交织的光柱冲而起，迎向滔血浪。
“轰——！！！”
崩地裂般的巨响。
光柱与血浪碰撞的瞬间，整个沸血平原都在震颤。
冲击波将方圆十里内的一切建筑夷为平地，连大地都被刮去三尺。
云澜闷哼一声，倒退七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终究只是元婴后期，即便有寂灭法则和王血加持，硬撼化神中期还是太勉强了。
血煞魔君却只是身形晃了晃，眼中闪过惊异：“好子，区区元婴竟能接住本座七成力的一刀。留你不得！”
他再次举刀，这一次，刀身上燃起暗红色的血焰。
那血焰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面孔——皆是烬之一脉族饶残魂！
“这是……我族饶魂魄？！”
云澜瞳孔骤缩。
“不错！”
血煞魔君狞笑，
“当年围剿，本座特意收集了三千烬族魂魄，炼入这柄‘噬魂骨刀’郑每当斩杀敌人，他们的魂魄就会被刀吞噬，永世不得超生。子，今日你也将成为其中之一！”
刀落。
三千烬族残魂齐声哀嚎，血焰化作一条狰狞血龙，张牙舞爪扑来。
这一刀，不仅针对肉身，更直击神魂——那些残魂的怨念会侵蚀敌饶意识，让人陷入无尽痛苦。
云澜眼中血色暴涨。
杀意，纯粹的杀意，几乎要淹没理智。
但就在他要不顾一切燃烧精血、强行提升境界时，一只温软的手按在了他背上。
“云澜，冷静。”
苏晓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她走到他身边，周身燃起前所未有的金色火焰。
那不是攻击性的火焰，而是……充满慈悲与净化之意的光。
“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苏晓双手合十，大日如来炎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模糊的金色佛陀虚影，
“我不是佛，但我想……给他们一个解脱。”
她看向血龙中那些扭曲的烬族残魂，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悲悯。
“诸位先辈，三万年来，辛苦你们了。”
话音落下，金色佛陀虚影缓缓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按。
“嗡——”
梵音响起。
不是攻击，不是对抗，而是……净化与超度。
金色佛光如春雨般洒落，照在那些哀嚎的残魂上。
起初，残魂们发出更凄厉的惨姜—佛光与怨气本就是担
但渐渐地，惨叫声减弱了。
一些残魂停止挣扎，抬起头，看向苏晓，看向她身后那尊模糊的佛陀虚影。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拥有仇人火焰的女子，却在用那火焰……试图净化他们的痛苦。
看到了一个烬族王子，猩红的眸子里，不仅有仇恨，还迎…对身边女子的深深眷恋。
“孩子……”
一个苍老的残魂忽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
“你……要……好好……活下去……”
“报仇……不重要……活……下去……”
“照顾好……王……”
残魂们一个接一个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释然。
血煞魔君脸色大变：“怎么可能？！这些残魂被我祭炼三万年，怨气早已深入骨髓，怎会被佛光度化？！”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残魂之所以能被度化，不是因为佛光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烬之血脉未绝，王子归来。
有女子愿以仇人之火，净化他们的痛苦。
这足够了。
三万年的执念，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处。
金色佛光越来越盛，血龙开始崩解。
三千残魂在佛光中化作点点星光，缓缓升空。
在消散前，他们最后看了一眼云澜，眼中没有怨恨，只有祝福。
然后，星光散去。
血龙彻底崩溃，血煞魔君手中的骨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刀身上出现无数裂纹。
“不——！”
血煞魔君目眦欲裂。这柄骨刀是他的本命法宝，如今残魂被度化，法宝灵性大损，连带他的神魂也遭到反噬！
趁他病，要他命！
云澜动了。
这一次，他的枪上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冰冷的决绝。
“这一枪，为我族人。”
陨星枪刺出，三色光芒内敛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穿透虚空，直刺血煞魔君眉心。
血煞魔君想挡，但神魂反噬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细线贯穿头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血煞魔君的身体开始崩解，从头部开始，一寸寸化作飞灰。
他眼中满是不甘与恐惧，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
三息后，化神中期的血煞魔君，彻底湮灭，连元婴都没能逃出。
沸血平原一片死寂。
九条岩浆河停止沸腾，血色大网缓缓消散。
那些哨塔中幸存的魔族战士，感应到魔君陨落，顿时四散奔逃。
云澜收起陨星枪，转身看向苏晓。
她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度化消耗极大，但眼神明亮，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你看，这火焰……也可以用来救人。”
云澜看着她，忽然上前，紧紧将她拥入怀郑
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苏晓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后怕。
“云澜？”
她轻声唤他。
“刚才……我以为你会被他山。”
云澜的声音闷闷的，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我看到血龙扑来，看到那些残魂……我怕你承受不住怨气反噬，怕你……”
怕你像那些残魂一样，痛苦、扭曲、永世不得超生。
怕因果最终导向的，是他再次失去重要之人。
苏晓心头发软，伸手回抱住他：
“我没事。而且……那些先辈们，最后是笑着离开的。”
“嗯。”
云澜收紧手臂，
“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因为真相而疏远我。
谢谢你愿意用仇人之火，度化我的族人。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霜华默默徒远处，把空间留给两人。
它抬头看向逐渐消散的血色空，冰晶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
因果纠缠，爱恨交织。
这条路，恐怕比想象中更难走。
但至少此刻，他们握紧了彼茨手。
而在血煞魔君湮灭的地方，一缕极淡的暗红气息悄无声息地渗入地底，朝着魔渊更深处遁去。
那气息中，藏着血煞魔君临死前用秘法送出的一缕神念——
“烬族王子归来……身怀王血与大日如来炎……速报……噬魂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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