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潭的晨雾还没散尽，孙悟空已踩着浪尖落在龙宫的琉璃瓦上。檐角的海马兽嘴里衔着的明珠，被他指尖一弹，滚出串清脆的响，惊得潭底的鱼精虾兵纷纷探出头来，银鳞在幽暗的水里闪成一片碎星。
“猴哥，你倒是等俺老猪会儿！”八戒的钉耙在水面拖出条白痕，肚皮上的水珠顺着褶皱往下淌，“方才那老乌龟，万圣龙王把舍利子藏在寒潭殿的玄冰窖里，窖门是九头虫的元神所化，硬闯怕是要被吸了魂魄去。”
孙悟空没回头，金箍棒在掌心转得飞快，棒影映在潭面，碎成万千金鳞。他瞥见龙宫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环上缠着的锁链锈迹里，嵌着几根灰黑色的兽毛——是九头虫尾巴上的鬃毛，带着股河泥混着血腥的怪味，与昨夜在金光寺塔砖缝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呆子，去敲三下宫门。”孙悟空纵身跃过玉雕的龙形梁柱，落在殿前的白玉阶上，“就‘祭赛国故人来讨旧物’，保管那老龙王得亲自出来接你。”
八戒嘟囔着扛着钉耙上前，刚要抬手，宫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缝里飘出缕九叶灵芝的香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在雾里亮了亮，看清门缝后藏着个披红挂绿的女子，鬓边插着的珊瑚簪上，还沾着点塔铃的铜屑——正是万圣公主。
“泼猴倒是消息灵通。”公主的声音像潭底的水流，柔里藏着冷，“舍利子是我夫君用真心换来的，凭什么给你？”她袖中突然飞出条银链，链环上嵌着的毒刺闪着幽蓝，直逼孙悟空面门。
孙悟空侧身躲过，金箍棒在半空划出道金弧，正砸在银链的链节上。“真心？”他冷笑一声，棒尖挑起公主落在阶上的发丝，“是用金光寺僧饶血肉换来的吧？十年前你盗王母灵芝助它修炼，如今又偷舍利子养那噬魂珠，当真是把龙宫变成了藏污纳垢的魔窟！”
话音未落，潭底突然翻起黑浪，万圣龙王骑着玄龟冲了出来，龙须上的水珠滴在白玉阶上，竟蚀出个个坑。“大胆狂徒，敢闯我碧波潭撒野！”老龙王的钢叉直指孙悟空，叉尖的寒光里，映出九头虫的影子在云层里盘旋，九个头颅正同时喷着不同颜色的毒雾。
八戒的钉耙“当啷”砸在玄龟的背甲上，震得自己虎口发麻：“老泥鳅，赶紧把舍利子交出来，不然俺一耙掀了你这破龙宫！”他肚皮一挺，把冲上来的虾兵撞得人仰马翻，却没留意身后有条黑鱼精正举着钢刀袭来，被沙僧的降妖宝杖当头砸中，化成滩黑水。
孙悟空与九头虫在潭面上斗了数十回合，金箍棒扫过之处，毒雾尽散，却见那怪物的第九颗头颅突然胀大，眉心的噬魂珠发出暗紫色的光，照得水面浮起层层鬼影——是那些被吸走魂魄的金光寺僧人，正对着他苦苦哀求。
“孽障，还敢弄这些幻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里迸出金光，棒身突然涨成数丈长，直捣噬魂珠。可那珠子竟像长了眼睛，倏地躲开，转而缠住八戒的钉耙，紫色的光顺着耙齿往上爬，竟要往他皮肉里钻。
“猴哥救命！”八戒疼得嗷嗷叫，钉耙脱手的瞬间，却见潭面突然掀起巨浪，西海龙王带着虾兵蟹将从浪里冲出，手中的月牙铲正劈在九头虫的第七颗头上。“万圣老龙，你私通妖怪，盗宝害人，可知西海龙族容不得你这等败类！”
原来孙悟空昨夜早已托土地神报知西海龙王，言明碧波潭之事。老龙王最恨同族勾结妖魔，当即点兵前来助阵。此刻四海水族齐聚，把九头虫围在中央，刀光剑影映得潭底的珊瑚丛都红了半边。
万圣公主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寒潭殿跑，却被孙悟空拦住去路。“你盗的九叶灵芝，本是王母之物，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他指尖在公主鬓边的珊瑚簪上一弹，簪子顿时化作原形——竟是根缠着妖气的灵芝茎，上面还留着王母瑶池的仙印。
公主的脸瞬间惨白，袖中的银链“当啷”落地，露出藏在里面的舍利子。金光从她掌心挣脱，像条游龙直冲灵盖，将她身上的妖气涤荡得干干净净。“我夫君……有了舍利子，就能让我永葆青春……”她瘫坐在阶上，看着九头虫被西海龙王的钢叉刺穿心脏，九个头颅同时滚落潭中，化作团团黑水。
寒潭殿的玄冰窖门，在舍利子的金光里渐渐融化，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珍宝——有祭赛国历年进贡的金珠，有从各国寺院盗来的法器，最显眼的是个琉璃盏，里面盛着的正是被九头虫吸走的僧魂，此刻都化作点点金光，往潭外飘去，该是回金光寺归位了。
唐僧站在潭边的礁石上，看着孙悟空捧着舍利子从浪里走出，金光在他毛茸茸的手掌里流转，竟比往日柔和了许多。“悟空，这宝贝失而复得，不是靠打杀，是靠明辨是非的心。”他拂去僧袍上的水珠，“就像这龙宫的尘埃，今日扫了，往后更要时时勤拂拭，才不会再染尘埃。”
孙悟空挠了挠头，把舍利子递给唐僧，突然发现自己的金箍棒上，竟沾着片九叶灵芝的叶子，正慢慢化作金光融入棒身。他想起九头虫临死前的嘶吼，自己夺舍利子是为了救重病的万圣公主，心里忽然有点发沉——原来妖的执念里，也藏着几分痴傻的情。
西海龙王将万圣龙王捆了，押往庭领罪。那些被盗的珍宝都被装上快船，由水族送回各国寺院，唯独那九叶灵芝，孙悟空捧着它走到潭边，看它在晨光里渐渐舒展开叶片，便轻轻放在水面，任它顺着水流漂向南海，想来总有一日能回到王母的瑶池。
八戒正抱着个金元宝啃得欢，被沙僧一杖敲在脑门上：“呆子，师父过，取经路上不贪财，你这毛病啥时能改？”金元宝“扑通”掉进潭里，溅起的水珠落在八戒脸上，倒让他看清了元宝内侧刻着的“金光寺”三字，顿时红了脸。
离开碧波潭时，已是午后。孙悟空回头望了眼渐渐恢复清澈的潭水，龙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不像来时那般妖气森森了。他摸了摸耳朵里的金箍棒，总觉得比来时轻了些，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些被涤荡的妖气，从心里悄悄卸了去。
唐僧的马在沙滩上踏出浅浅的蹄印，舍利子的金光透过行囊，在沙地上映出个的佛字。孙悟空跟在后面，看着那佛字被风吹散又聚起，突然明白师父的“除邪归正”，不是降伏多少妖怪，是每次举起棒子时，都先问问自己的心——这一棒下去，是为了护善，还是为了逞凶。
海风卷着浪花扑在脚边，凉丝丝的。他紧了紧虎皮裙，加快脚步跟上师父，金箍棒在耳朵里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应和着什么，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前路还长，但手里的金光，心里的清明，总比来时更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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