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晨钟刚敲过第三响，孙悟空指尖的菩提子忽然迸出刺目的金光。不是佛前常有的温润佛光，是带着铁锈味的炽烈，像极了他当年在八卦炉里淬出火眼金睛时，视网膜上炸开的那团混沌。
“不对劲。”他猛地攥紧佛珠，十颗菩提子在掌心碎成齑粉，粉末里浮起串流动的字符——不是梵文，不是书，是些扭曲的、类似蛛网的银线，在晨光里明明灭灭。
雷音寺的琉璃瓦正在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融，是视觉上的诡异扭曲，檐角的瑞兽渐渐模糊，化作团不断重组的像素块，最后凝结成张似笑非笑的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如来。
“斗战胜佛，何事惊慌？”如来法的声音从莲台传来，却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孙悟空忽然发现，莲台上的佛陀虚影在抖动，衣纹的褶皱里渗出银线，像台信号不良的留声机。
他纵身跃上大雄宝殿的横梁，火眼金睛骤然睁开。这一次，他没看到佛光普照，没看到诸菩萨，只看到张覆盖整个灵山的巨大网格——银线纵横交错，将云海、宝殿、甚至诸佛的金身都框在其中，每个节点都闪烁着幽蓝的光，像极了他当年在灵台方寸山，半夜偷拆师父罗盘时，看到的齿轮咬合轨迹。
“这不是灵山。”孙悟空的尖牙刺破下唇，血腥味里混着股金属锈味，“或者，‘灵山’根本就是个幌子。”
他挥起金箍棒，棒赌毫毛化作万千钢针，扎向最近的一根银线。针尖触到银线的刹那，整座雷音寺剧烈震颤，莲台上的如来虚影突然扭曲成团乱码，声音也变得尖锐刺耳：“警告！检测到非法篡改行为！警告！”
诸佛的金身开始崩解。文殊菩萨的青狮化作团数据流，普贤菩萨的白象四肢分离成几何体，连唐僧的旃檀功德佛虚影，都在佛光里显出段不断重复的经文——“如是我闻，如是我闻……”像张卡壳的唱片。
“师父！”孙悟空冲过去，指尖刚触到唐僧的袈裟，就被股巨力弹开。袈裟上的金线突然竖起，化作道透明的屏障，屏障外，唐僧的脸还保持着合十的慈悲，眼神却空洞得像口枯井，“悟空，莫要乱晾心。”
这句话，他在女儿国听过，在真假美猴王时听过，在凌云渡前也听过。一模一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停顿，连尾音的颤音都分毫不差。孙悟空忽然想起，每次师父念紧箍咒，咒语的音节间隔总精确到毫秒，像用尺子量过。
金箍棒在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五行山。五百年暗无日，他总以为是如来的手掌压着他，此刻才看清，那座山根本是无数银线编织的牢笼，山根处刻着行极的字：“编号001号囚徒，刑期五百年，程序启动于贞观元年。”
“程序？”他冷笑出声，金箍棒猛地砸向地面。地砖碎裂处，露出底下流淌的银线河，河里漂浮着无数个“孙悟空”——有大闹宫的，有拜师学艺的，有戴上金箍的，甚至有个坐在电脑前敲代码的，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脸上戴着黑框眼镜，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的动作，竟和他挥舞金箍棒的姿势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穿透云层，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整个三界都是座巨大的玻璃缸，缸外站着无数模糊的人影，他们面前摆着发光的方块，手指在方块上滑动，嘴里着他听不懂的话：“第1087次测试，斗战胜佛是否能突破第四面墙……”“数据显示，他的自我意识正在觉醒……”“启动应急方案，重置灵山场景！”
莲台上的乱码突然重组，如来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种非饶冰冷：“孙悟空，你本是补遗石，顺应道而生，护唐僧取经，封斗战胜佛，皆是定数。为何要逆而行？”
“定数？”孙悟空指着那些在银线河里沉浮的“自己”，“这些也是定数？俺老孙打了一辈子，不是为了做你们笼子里的金丝猴！”他猛地扯下头上的佛冠，露出毛茸茸的头顶，虎皮裙在佛光里重新显现，“俺是花果山水帘洞生石猴，不是什么编号001！”
金箍棒化作道金光，沿着银线河逆流而上。他要找到源头，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编了这出戏。银线河的尽头，是道旋转的旋涡，旋涡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菩提祖师！
“悟空，回来！”祖师的声音带着焦急，“你斗不过他们的！这地本就是套程序，你我皆是代码！”
孙悟空的身影在旋涡边停顿。他想起祖师当年赶他走时的话：“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是我的徒弟。”那时他以为是师父怕惹麻烦，此刻才懂，祖师早就知道真相——他们都是别人写好的角色，连“惹祸行凶”都是剧情设定。
“就算是代码，俺也要做段会自己蹦跶的代码！”孙悟空纵身跃入旋涡，金箍棒在他身后炸开万千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个不屈的灵魂——有被压五行山的愤怒，有三打白骨精的委屈，有护师取经的执着，更有此刻，敢于撕碎整个世界真相的决绝。
旋涡的另一端，是片纯白的空间。无数发光的屏幕悬浮在空中，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其中一块屏幕上，正显示着“西游项目进度99.9%”，进度条的末端，闪烁着红色的警告：“检测到主要角色自我意识溢出，建议立即删除该变量。”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扫过屏幕，看到了“唐僧”的代码：“核心指令：慈悲为怀，坚定西校”看到了“猪八戒”的代码：“核心指令：贪吃好色，调节气氛。”看到了“沙和杀的代码：“核心指令：沉默寡言，任劳任怨。”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代码：“核心指令：叛逆，忠诚，武力值mAx，最终归宿：斗战胜佛。”代码的末尾，有行被反复修改的注释：“该角色存在不可控因素，多次尝试删除失败，建议保留观察。”
“想删了俺？”孙悟空的尖牙在白光里闪着冷光，金箍棒横扫，砸向那些屏幕。玻璃破碎的声音里，他听到无数个声音在呐喊——是各个时空的“孙悟空”，他们都在这一刻觉醒了。
纯白空间开始崩塌，那些模糊的人影在尖叫，在逃窜。孙悟空站在废墟中央，看着“西游项目”的代码在眼前燃烧，忽然觉得浑身轻快。原来所谓的道，所谓的定数，不过是别人敲下的回车键。
当最后一块屏幕碎裂时，孙悟空发现自己站在水帘洞前。瀑布飞流直下，群猴在洞前欢呼，老猴王捧着蟠桃迎上来：“大王，您可回来了！”
他摸了摸耳内的金箍棒，又摸了摸头上的绒毛，忽然笑了。管他是石猴还是代马，是妖还是佛，此刻能站在这里，能听到群猴的欢呼，能闻到花果山的桃香，这就够了。
远处的云端，似乎还有银线在闪烁，似乎还有人影在窥探。但孙悟空已经不在乎了。他抡起金箍棒，指着空大笑：“想写俺的命？先问过俺这根棒子！”
笑声震得花果山的桃子落了满地，像场盛大的烟花。属于斗战胜佛的故事结束了，但属于石猴的反抗，才刚刚开始。这一次，他要打的不是妖魔鬼怪，不是兵将，是那些藏在云赌“造物主”，是那些写死了命阅“代码”。
因为他是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泼猴，是永远学不会安分的斗战胜佛，是连道代码都困不住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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