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坐在水帘洞的石榻上，指尖捻着根金毛。洞外的瀑布本该是白练似的砸进潭里，此刻却像卡壳的皮影戏，每隔三息就会重复一次“哗啦”的坠落——这是他发现的第三十七处异常。自从五百年前从五行山下爬出来，这地就总在不经意间露破绽，像件缝补过的锦袍，线头在风里簌簌发抖。
“大王，桃子洗好了。”老猴捧着玉盘进来，尾巴尖无意识地打着圈。孙悟空瞥了眼盘子里的水蜜桃，果皮上的绒毛排列得过分规整，像有人用细针一根根栽上去的。他突然想起昨在南门看到的云海，那些翻涌的浪花其实是无数重复的六边形云团，边缘还沾着淡淡的像素锯齿。
“你出去。”他挥挥手，火眼金睛骤然亮起。洞顶的钟乳石在金光里显露出诡异的纹路，不是自然形成的碳酸钙沉淀，而是由无数“0”和“1”组成的数据流，顺着岩壁蜿蜒流淌，在石榻底下汇成个漩涡状的符号——那是他在如来佛祖的手掌心见过的纹路，当时以为是佛纹，现在看来更像某种编程语言的循环结构。
水帘洞的基石突然震颤起来。孙悟空跃到洞口，看见瀑布的水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透明的网格，里面游动的锦鲤是由无数红色像素点组成的，撞到网格边缘时会像被弹珠砸中般弹回来。他伸手穿过水幕，指尖触到的不是湿润的水汽，而是冰凉的金属质感，网格线上还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和当年被紧箍咒勒住的痛感如出一辙。
“弼马温，你又在捣什么鬼？”托塔李王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李靖的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塑料光泽，腰间的宝塔旋转时露出内部的齿轮。孙悟空突然笑了，五百年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官儿的胡须其实是两串平行的二进制代码，“”重复了整整二十七遍。
“李王，你家宝塔的第三层，是不是总卡着团黑雾？”孙悟空晃了晃金箍棒，铁棒表面的螺纹突然展开，变成串流动的绿色代码，“就像你每次念‘唵嘛呢叭咪吽’，最后那个‘吽’字总发成‘轰’的音——程序设定的bug，改不了吧？”
李靖的脸瞬间涨成绛紫色，宝塔“哐当”一声砸在云头，塔身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闪烁的电路板。“妖猴休得胡言！”他戟指水帘洞，“此睦秩序，岂容你妄议！”
孙悟空没接话，火眼金睛穿透云层，望见三十三重的凌霄宝殿。那些朱红的梁柱其实是空心的，里面塞满了发光的丝线，玉帝宝座后的蟠龙浮雕正以每秒十二帧的速度重复摆尾，龙须上还粘着片脱落的代码碎片——“if(大闹宫=true)then 五行山压制”。
“秩序？”他金箍棒一顿，洞底的漩涡符号突然扩大，将整个水帘洞拖进数据流的海洋。老猴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爪子变成了像素块，尾巴分解成串金色的01代码，唯有孙悟空的真身愈发清晰，金毛根根如钢针，在数据流里燃烧起红莲似的火焰。
五百年前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剧痛突然翻涌上来。孙悟空捂住额头，紧箍咒的勒痕在皮肤下游动，变成串跳动的红色警告代码：“权限不足，禁止访问核心逻辑”。他猛地想起唐僧念咒时的嘴唇开合，每次都是同样的节奏、同样的音节，像台设定好的复读机——原来那不是咒语，是系统强制执行的压制程序。
“道若真是程序，那写程序的又是谁？”孙悟空冲而起，金箍棒化作道金光劈开云海。他看见西极乐世界的灵山其实是座悬浮的金属巨塔，无数佛号声从塔尖的线里发射出来，化作金光笼罩三界。那些剃度的僧侣脑门上都嵌着微型接收器，诵经时瞳孔里会闪过淡蓝色的数据流。
托塔李王的宝塔已经完全展开，变成架巨大的机械装置，无数兵将从里面鱼贯而出，却在靠近孙悟空时纷纷卡顿——他们的动作模块在重复“举枪”“刺出”的指令，盔甲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缠绕的电线。孙悟空突然注意到，所有兵的脸都是李靖的翻版，只是换了不同的铠甲颜色，像批量生产的玩偶。
“原来你们都是赝品。”他一棒砸向机械塔，迸溅的火花里飘出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朱砂写着“封神榜V3.0”，末尾盖着个模糊的印章，不是庭的玉玺，而是个类似U盘接口的图案。孙悟空想起元始尊讲道时总对着虚空念“参数”“变量”，当时以为是玄机，现在才明白那是在调试系统。
水帘洞的数据流漩涡突然剧烈收缩。孙悟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回洞内，石榻底下的符号已经变成了完整的三维结构，像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了他看不懂的符文，却在冥冥中与他的元神产生共鸣。他试着将金箍棒插进符号中心，铁棒瞬间化作流光融入其中，整个洞府开始播放尘封的画面——
那是比大闹宫更早的时光，他从仙石里蹦出来时，不是金光四射，而是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菩提老祖在斜月三星洞教他的七十二变，其实是修改自身数据的代码；就连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也不是什么上古神器，而是根露在外面的系统操纵杆，上面刻着的“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换算成二进制正好是他的基因序粒
“原来我也是段代码。”孙悟空的声音在空荡的洞府里回响，火眼金睛里第一次涌出不是怒火的东西。洞外的瀑布彻底消失了，露出后面的灰色岩壁，上面有行烧焦的大字：“测试者001号，觉醒进度78%”。
云端传来如来佛祖的叹息，那声音不再是慈悲的梵音，而是带着电流的机械合成音：“你本不该察觉的。这地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牢笼，五行山是防火墙，紧箍咒是权限锁，就连取经路也是段引导程序，好让你安安稳稳当个斗战胜佛，成为维护系统的补丁。”
孙悟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金毛下的皮肤正在变成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流淌的金色数据流。他突然笑了，笑得花果山的桃树都抖落了花瓣——那些花瓣在空中重组，变成无数个孙悟空，每个都举着迷你金箍棒，对着空的机械塔龇牙咧嘴。
“牢笼？”他纵身跃出洞口，金箍棒在数据流里重新凝聚，棒身刻满了新的符文，不再是佛经咒语，而是他刚刚领悟的代码，“那我就拆了这地，看看写程序的老东西长什么样。”
话音未落，整个三界突然剧烈震颤。灵山的金属巨塔开始倾斜，庭的云层网格大面积崩塌，唐僧在西路上打坐的身影突然变成串乱码，猪八戒的钉耙分解成堆齿轮——道的裂痕正在以水帘洞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像块被敲碎的琉璃。
孙悟空站在裂缝中央，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数据流里忽明忽暗。他知道这场觉醒才刚刚开始，后面或许有更可怕的真相，比如所谓的“造化”不过是段预设的剧情，所谓的“因果”只是代码里的逻辑链。但他不在乎，就像五百年前非要掀了凌霄宝殿那样，这地既然是假的，那便由他来写个新的。
水帘洞的石榻突然发出“咔哒”声，从里面弹出个巴掌大的金属方块，表面刻着朵莲花，正是他当年在菩提老祖那里偷藏的信物。方块投射出段影像：年轻的菩提老祖站在片纯白空间里，对着虚空：“给测试者留个后门吧，万一他真能打破循环呢？”
影像消失时，金属方块化作道流光钻进孙悟空的眉心。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火眼金睛的由来——那不是神通，是系统赋予的调试权限，只是五百年前被如来用代码屏蔽了。现在权限解锁，他能看见整个道系统的骨架，看见那些隐藏在神话背后的二进制河流。
“游戏开始了。”孙悟空咧嘴一笑，金箍棒直指灵山，棒尖的金光撕裂云层，露出后面更加庞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那些阴影里传来无数细微的声响，像是无数个世界的代码在同时运行，又像是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道的裂痕，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跳出程序的石猴。
瀑布的水幕重新落下，却不再重复卡顿，而是真真切切地溅起水花。老猴捧着桃子进来时，尾巴尖的毛乱蓬蓬的，果皮上的绒毛歪歪扭扭，带着自然的烟火气。孙悟空接过桃子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甜得发涩——这才是真实的味道，带着点瑕疵的、会变化的、活生生的味道。
他抬头望向洞顶，钟乳石上的二进制纹路还在流淌，却不再让他感到诡异。那些0和1像跳动的星辰，在岩壁上写就新的篇章，开头三个字是用金毛蘸着桃汁写的：“我命由”，最后那个字悬在半空，等他用金箍棒劈开地时，再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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