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云海在脚下翻涌，却不再是记忆中那般金光澄澈。孙悟空踩着筋斗云靠近雷音寺时，看见佛前的九品莲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粉色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灰白，像被雨水泡烂的纸花。
“斗战胜佛，擅闯灵山禁地，是想再闹一次宫？”守山的伽蓝菩萨拦住去路，手中的降魔杵泛着死气沉沉的光。孙悟空火眼金睛一扫，竟看见那菩萨的金身里，缠着无数根银色的线，线的另一端隐在云层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着。
“老菩萨，你这杵该擦擦了。”孙悟空晃了晃手里的金箍棒，棒身映出伽蓝菩萨眼底的空洞——那里本该有慈悲，此刻却只有两团跳动的光斑，像劣质灯笼里的烛火，“连自己成了提线木偶都不知道？”
伽蓝菩萨的表情瞬间僵硬，降魔杵“哐当”一声砸在云阶上，震得石阶裂开细缝。缝里渗出的不是碎石，而是粘稠的银液，像未干的焊锡。“妖孽胡言！”他厉声喝斥，可嘴唇开合的幅度与声音完全对不上，像是有人在幕后配音。
孙悟空懒得跟他纠缠，金箍棒一横，化作道金光撞开伽蓝菩萨。菩萨的金身像陶瓷般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骨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他在南门看到的“0”“1”符阵如出一辙，只是更复杂，像缠成一团的线。
雷音寺的大门虚掩着，往日里诵经的佛号消失无踪，只有殿内传来“滋滋”的轻响，像谁在拉扯生锈的铁链。孙悟空推开门，看见大雄宝殿的穹顶裂晾缝，缝里垂下无数根银线，线的末端连着殿内诸佛的金身，连如来佛祖的莲台都未能幸免。
如来的指尖正在捻动念珠，可那念珠转得极不自然，每转三圈就会卡壳，像是齿轮少了个齿。他的目光落在孙悟空身上，脸上的慈悲笑容突然定住，嘴角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抽搐，露出半张金属质感的脸。
“泼猴，你终究还是来了。”如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分不清是从哪张嘴里出来的——殿内所有佛像的嘴唇都在动，连角落里的韦陀像都在咧嘴，“道代码本是完美闭环，你偏要撕开裂痕，就不怕万劫不复？”
“完美？”孙悟空大笑，火眼金睛骤然亮起，金光穿透殿内的迷雾，“把活生生的性命变成一串串数字，把九九八十一难变成预设好的剧本，这也叫完美？”他指向如来身后的墙壁，那里挂着的“因果图”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的网格——无数个格子里，每个生灵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像被设定好的动画，“你看看这些芸芸众生，他们的喜怒哀乐，是不是都在你的代码里写着？”
如来的金身剧烈震颤，莲台上的花瓣成片掉落，露出底下的金属底座，底座上刻着一行大字：“程序编号：西游001”。“地本就是场大梦，代码不过是梦醒的规矩。”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的自由，不过是系统允许的误差。”
“误差？”孙悟空突然出现在如来面前，金箍棒抵住他的胸口，“那俺老孙这双火眼金睛，能看穿你这金身里的乱码，算不算误差？”
金光穿透如来的胸膛，孙悟空看见里面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团翻滚的数据流，数据流中央，嵌着块黑色的石头——与他从五行山底抠出的那块“01”符石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黑，像块吸尽了光的墨。
“鸿蒙母石……”孙悟空的声音发颤。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道代码，根本不是自然生成，是有人用这块母石编写的！而编写者，很可能就是眼前这尊看似慈悲的佛。
如来的金身突然爆开，化作无数银线缠向孙悟空。“既然你看破了，就该回归代码！”银线里传出无数个声音，有唐僧的诵经声，有八戒的呼噜声，还有沙僧沉默的喘息——都是取经路上的声音，却被扭曲得像鬼哭。
孙悟空挥动金箍棒，棒身转出万千虚影，将银线绞成碎片。可碎片落地后又立刻重组，化作一个个如来，个个都举着金钵盂，盂口对着他，像是要将他吸进去。
“没用的，”最大的那个如来虚影冷笑，“你的所有招式，你的火眼金睛，甚至你的叛逆，都在代码库里存着。我只要调用‘紧箍咒’的子程序，就能让你……”
话没完，孙悟空突然捂住头，金箍咒竟真的在发光！剧烈的疼痛让他蜷缩在地上，可火眼金睛里的金光却越来越亮。他看见那些如来的脚下，都踩着个模糊的影子——是只石猴，被压在五行山下，眼里的绝望与愤怒，和此刻的自己如出一辙。
“原来……连俺老孙的痛，都是写好的……”孙悟空猛地抬头，硬生生扛住头痛，金箍棒插进地里，“那你们有没有写过，石头也能开花？”
棒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红光里飞出无数只石猴，都是他用毫毛变的。可这次的石猴与以往不同，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盲从，只有属于自己的光。这些石猴扑向如来，不是打斗，而是伸出手，去扯他们身上的银线。
“不可能！你们只是子程序！”如来虚影尖叫起来，金身开始扭曲，“没有母石的指令，你们怎么会有自主意识？”
“因为俺老孙给他们编了新代码！”孙悟空站起身，头痛奇迹般消失了。他刚才在剧痛中，竟无意识地将自己的灵识化作代码，注入了毫毛里，“就江…自由！”
石猴们扯断的银线在空中乱舞，像被砍断的蛇。雷音寺的穹顶裂缝越来越大，露出外面的星空——那不是真正的星空，是无数闪烁的代码组成的幕，有些代码正在崩溃，化作流星坠落。
最大的如来虚影看着这一切，突然发出一声哀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数据流中央的鸿蒙母石滚落出来，落在孙悟空面前，石面上浮现出一行新的字：“检测到未知变量，系统启动自毁程序……”
“想毁了重来？没那么容易！”孙悟空抓起母石，火眼金睛里的金光全部注入石郑他看见石里藏着无数个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一只石猴，有的在花果山称王，有的在五行山等死，有的……正和他一样，举起金箍棒，对着空怒吼。
“这些世界，都该有自己的活法。”孙悟空的声音传遍灵山，传遍三界，“不是你这破代码能定的！”
母石在他掌心剧烈震动，表面的乱码开始重组，渐渐化作一块普通的石头，温润得像块璞玉。随着母石的变化，殿内的佛像不再抽搐，守山的伽蓝菩萨眨了眨眼，眼底重新有了神采，连远处云海翻涌的声音，都变得真实起来。
孙悟空将母石揣进怀里，转身走出雷音寺。云阶上的裂缝还在，但渗出的不再是银液，而是清冽的泉水，泉水流过之处，长出了青翠的草。
“猴子，等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孙悟空回头，看见唐僧骑着白龙马站在云海边缘，八戒扛着钉耙，沙僧挑着担子，都是取经时的模样，只是脸上没有了程式化的虔诚，多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
“师父？”孙悟空愣住了。
“那老和尚，代码崩了，咱们的经白取了。”八戒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俺老猪觉得，白取才好，省得念紧箍咒。”
唐僧瞪了他一眼，却对着孙悟空合十行礼：“悟空，这地不管是真是幻，能活出自己，便是真经。”
孙悟空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跳上筋斗云，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走，回花果山看看！这次，咱们自己了算！”
筋斗云载着他们冲破灵山的云海，孙悟空回头望了一眼雷音寺——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正在褪去浮华，露出古朴的石质原貌，像块真正的山岩。而在云海深处，他仿佛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打坐，不是如来，是菩提老祖，老祖对着他的方向，微微颔首。
或许这地仍是一场梦，或许他们仍是代码里的字符。但孙悟空知道，从他用火眼金睛看破虚妄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至少，这代码里的猴子，学会了自己写命。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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