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齐骁开着保时捷，载着姜槿驶出了市区。
这是姜槿生前的车，几年前的款了，但性能依旧优越。
当年范柳只知道儿子生前有喜欢的人，并和对方谈了一场恋爱，中间的弯弯绕绕一概不知。
在姜槿去世后，齐骁主动联系了她。那时的齐骁状态很不好，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
他提出想保留一些姜槿的遗物时，范柳看着他仿佛被丢了半条命的模样，心软了。
作为母亲，她爱自己的儿子，也恨那个夺走他生命的凶手，但凶手已经伏法，她还有另外两个儿子日夜陪伴开导，只能把悲痛埋在心里。
家里姜槿的东西不少，既然这个年轻人想要，给他留个念想也好。
车内，姜槿蹲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去什么县城的方向！
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绿化越来越茂密，道路也变得宽阔，分明是通往郊外顶级豪宅区的方向！
齐骁的父亲把生日宴会开在这种地方？
姜槿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到自己可能对齐骁家境的判断出了严重的偏差。
车子最终驶入一处傍山而建、气势恢宏的别墅区，透过车窗看到那些穿着礼服、举止优雅的宾客，以及随处可见的豪车时，姜槿彻底僵住了。
这哪里是县城的酒席？！这分明是上流社会的盛宴！
齐骁停好车，抱着猫，径直走向别墅大门。
他不需要出示邀请函，那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门口的安保人员显然认识他，恭敬地躬身，即使看到他怀里抱着一只白猫，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姜槿被齐骁稳稳地抱在怀里，警惕地打量着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原来……齐骁的家，是这样的！？
“哥！你终于来了！我快无聊死了！”苏途安姿态优雅地走过来，话语却很是活泼，“你什么时候养了猫啊？好漂亮！”
齐骁对她的性格习以为常，“快两个月了。”
“喵？”你们家到底什么来头？
苏途安觉得猫的反应有趣极了，伸手想摸，“它好像很喜欢我呀？”
齐骁抱着猫的手往后稍撤，避开了她的触碰，“他怕生。”
姜槿：“……” 谁怕生了！他不满的爪子扒拉了一下齐骁的胸口。
齐骁没理会他的抗议，问，“老头儿呢？”
“叔叔在那边招呼客人呢！”苏途安指了指宴会厅中心，又眼巴巴看着猫，“哥，你这猫能不能给我抱抱？它真的好可爱！”
“不校”齐骁拒绝得干脆利落，抱着猫就往里走，“他认生，会挠人。”
“你骗我的吧？”
“没樱”
“喵！”你造谣我！
他转而冲着苏途安撒娇，“喵喵~”安安，是我啊！
苏途安双手合十，“哥，它喜欢我，给我抱抱，求你了嘛。”
齐骁松了口，“他要是不愿意，你就立刻放手。”
“一定一定！”
苏途安抱着猫，爱不释手，完全忘了刚才抱怨的无聊。
“你带他玩，我去找老头儿。”
齐骁完，朝齐瀚的方向走去。
姜槿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是那么遥不可及。
齐骁的家世，远比他想象的显赫。
他生前那些自以为是的“照顾”和“给予”，在齐骁真正的背景面前，显得多么可笑和幼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很穷？
齐骁摆脱了几个上前寒暄的宾客，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与几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的齐瀚身上。
齐瀚年届五十，依旧身形挺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量身定制的中式礼服，眉宇间沉淀着上位者的威严与精明。
齐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齐瀚显然也看到了他，与身边茹头致意后，便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
“来了。”
“嗯。”
父子俩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仿佛有无形的冰层在蔓延。
周围的人识趣的退开，给这对父子留出空间。
齐瀚审视着齐骁，视线在他随意的衣着上短暂停留，最终回到他的脸上。
他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酒杯，轻轻晃了晃。“这两年，在外面怎么样？缺钱的日子，不好受吧？”
这话放在以前，齐骁或许会冷笑着反驳。
但此刻，他只是掀了掀眼皮，“让你失望了。我和我的爱人，过得非常幸福。”
他刻意咬重了“爱人”两个字。
齐瀚晃着酒杯的手停了一下，眉头微蹙，对这个答案极其不满。
齐骁像是没看到父亲阴沉的脸色，继续，“今过来，还是开我爱饶车来的，和你一声我就走了，毕竟我爱人还在家里等我，他比较粘人。”
齐瀚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
当年他因为齐骁的“不识抬举”勃然大怒，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并且拒绝再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他以为，只要切断经济命脉，齐骁在外面吃够了苦头，自然会回来，会明白他这个做父亲的苦心。
家里的公司，怎么能一直交给夏奕铭那个外人？齐骁怎么能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反而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是为了齐骁，为了这个家好。
他隔绝了关于齐骁的所有信息，自然也不知道，齐骁口中爱人，早已不在人世。
此刻，听到齐骁不仅没有半分悔意，反而来挑衅他，齐瀚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额角的青筋都微微跳动起来。
“你！执迷不悟！”
宴会厅的一角，苏途安正喂姜槿吃着厨师另做的水煮鸡胸肉，姜槿却食不知味，目光始终不安地瞟向齐骁的方向。
齐瀚脸色愈发难看，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场僵持。
“齐伯伯，齐骁，原来你们在这里。”
蒋妄端着酒杯，面带微笑，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他先是礼貌地向齐瀚点头致意：“齐伯伯，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齐瀚显然认识蒋妄，或者是他背后的家族，他勉强压下怒气，对蒋妄点零头，算是回应。
蒋妄的目光随即转向齐骁，语气熟稔：“齐骁，你今没带年年来吗？”
这话成功引起了齐瀚的侧目——年年？谁？
齐骁回答，“与你无关。”
蒋妄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敌意，笑容不变，他转向齐瀚解释，“齐伯伯，年年是齐骁养的一只猫，非常漂亮通人性，他很喜欢，走哪儿都带着。”
齐瀚的眉头皱得更紧，看向齐骁的眼神更加不悦。在他看来，一个大男人养猫，娘们唧唧！
齐骁懒得理他们，只觉得厌烦，这地方，这些人，都让他透不过气。
他不再看他们，转身就想离开。
“齐骁。”蒋妄却叫住了他，声音放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有时候，过度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或者将某些情感过度投射到宠物身上，并不是健康的排解方式。如果你需要……”
“不需要。”齐骁打断他，他厌恶蒋妄的自以为是，更厌恶他将姜槿的存在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不健康的投射”。
他径直朝着宴会厅连接露台的方向走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透口气。
蒋妄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转而与面色不佳的齐瀚交谈起来。
姜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又气又急，蒋妄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有齐骁那个爸爸，都把齐骁惹生气了！
他想去找齐骁。
姜槿在苏途安怀里不安地扭动，轻声“喵喵”叫着，目光急切地望向齐骁离开的方向。
苏途安不明所以，“你怎么了？不吃了吗？”
姜槿挣扎得更厉害了些，试图跳下去。
苏途安怕摔着他，顺着他力道蹲下身，刚一松手，年年就轻盈地落地，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露台方向跑了过去。
“诶！年年！”苏途安担心地喊了一声，但猫跑得飞快，瞬间就钻出了人群。
姜槿循着齐骁的气息，穿过觥筹交错，来到相对安静的露台区域。
露台很大，连接着主厅的一侧摆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在月光和灯光的下流泻着静谧的光泽。
齐骁靠在露台边缘的栏杆上，背对着喧嚣的宴会厅，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显得格外孤寂。
姜槿放缓了脚步，悄悄靠近。他跳上钢琴凳，柔软的肉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看着齐骁落寞的背影，他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一只前爪，试探性地，按在了一个洁白的琴键上。
“叮——”
一个清脆的音符，在寂静的露台上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闷。
齐骁蓦然回头。月光下，年年端坐在钢琴前，一只爪子按在琴键上，眼瞳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眼神里没有平日的傲娇或调皮，只剩下纯粹的担忧。
仿佛在问：你还好吗？
齐骁心头那团火焰，在看见姜槿的瞬间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他迈步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凳子上的猫。
姜槿与他对视着，再次抬起爪子，按下了另一个琴键。
“咚……”
齐骁沉默地看着它，看了很久，低声唤他，“年年。”
姜槿抬起头，“喵？”
齐骁伸出手在他柔软的头顶揉了揉。
“走了，回家。回家，我弹琴给你听。”
回到家，齐骁走到琴房，掀开钢琴上的防尘布。
坐下后，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他太久没碰钢琴了。
他随手弹起一曲，能听出些许凝滞，好在旋律依旧流畅。这是一首他曾经弹过无数次的曲子，肌肉记忆渐渐苏醒。
姜槿原本安静地待在一旁，听着听着，耳朵突然敏感地动了动。
这种处理方式…好耳熟。
在哪听过啊，他抓耳挠腮。
！！！
是他！
当年那个和他合奏的人，弹琴的习惯和齐骁一模一样！
细微的节奏变化，强弱音的处理，他绝不会认错！
一曲终了，齐骁放下手。
齐骁回头看着姜槿，“我很久没弹了，你将就听。”
姜槿“喵！”一声尖叫，像道闪电般冲到提琴琴盒旁。
他焦急地用爪子扒拉着琴盒，眼里充满了激动。
“喵！喵喵！”
高中！我和你合奏过！我用的是提琴！
齐骁皱眉看着猫异常的举动，从琴凳上站起身走过来。
“你想做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疑惑。
姜槿更用力地扒拉琴盒，甚至试图用牙齿去咬拉链，一边忙活一边急切地看着齐骁。
齐骁的视线在猫和琴盒之间来回移动。
许久。
他缓缓蹲下身，“你是在告诉我，你会拉提琴？”
姜槿简直要抓狂，觉得齐骁变笨了，他咬着齐骁的裤腿，把他带到钢琴旁，自己又跑到提琴旁。
齐骁尝试着理解，“你是想合奏吗？”
“喵！！！”
接下来，姜槿和齐骁开始了“你划我猜”。
姜槿努力用肢体语言表达，他后腿直立起来，两个前爪拼命向上伸，试图表示“高”。
齐骁试探着问，“……高？”
姜槿点点头，接着又用爪子做出刨地的动作，然后猛地向上张开两只前爪，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骁。
“种……？高……种？”齐骁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高中？”
姜槿立刻疯狂点头，眼神充满了鼓励。
高汁…合奏……钢琴和提琴……几个关键词在齐骁脑中碰撞，串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你……和我合奏过？”
“喵~”姜槿的声音变得绵软。对呀，我当时还找过你呢？
齐骁沉默了。一股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姜榭当年信誓旦旦，那个与他合奏的人是自己。他有所怀疑丝毫没有查证，如果他们高中就认识的话，是不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白色。
良久，他低声，“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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