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一场更为冷酷、更具震慑力的风暴已骤然降临京城。
皇帝凯旋的仪仗还未入城，手持圣旨和虎符的禁军精锐已如黑色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包围了位于京城最繁华地带的柳相府邸，以及柳家各房旁支、门生故旧的宅院。
“奉旨查抄逆党柳文仲府邸！所有热，原地跪伏！抗旨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喝令声打破了世家大族门前的宁静与威严。朱漆大门被沉重撞木轰然撞开，如狼似虎的甲士鱼贯而入，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照着奴仆们惊恐失措的脸。
哭喊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瞬间将往日的钟鸣鼎食之地变成了混乱的囚场。柳家女眷哭抢地，子弟面无人色，昔日里巴结奉承的门客此刻恨不得挖地三尺将自己藏起来。
主导抄家的是以铁面无情着称的御史中丞和皇帝的心腹暗卫统领。他们手持从鹰嘴涧俘虏口中撬出的初步名单和罪证，行动迅捷而精准。
明面上的库房首先被打开。成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盯古玩字画被陆续抬出，堆积在庭院之中，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奢华光芒。围观的百姓已是惊叹咋舌，然而官员们的脸色却愈发凝重——这些虽巨，却似乎仍与柳相百年世家、把持朝政多年的积累不太相符。
“搜！给本官掘地三尺！”御史中丞冷声下令，“凡有夹壁、暗格、地窖，一处不可放过！”
甲士们开始用枪杆敲击地面墙壁，仔细探查。不断有新的发现：书房博古架后的夹墙里藏着的房契地契、假山下的密洞里囤积的黄金、甚至荷花池底打捞起的密封铁箱……
但，仍然不够。
暗卫统领微微蹙眉，想起离宫前陛下那句意味深长的吩咐：“若有阻滞，可询皇后之意。”
他立刻派人火速入宫请示。
碎玉轩内，沈星落听完来人禀报，并无意外。她早已料到柳家绝不会将真正致命的证据和财富放在轻易能找到的地方。
她屏退旁人，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并非具体地点，而是几行娟秀的字迹：
“《后汉书·梁冀传》：‘冀乃大起第舍……窗牖皆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磴，陵跨水道。’”
“《晋书·石崇传》：‘（崇）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
“另，查府中水渠流向，凡异常曲折处、水量突变处，其下或有乾坤。”
暗卫统领拿到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信，初时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惊饶亮光！他瞬间明白了！
皇后不是在直接指路，而是在提供思路！她在用历史上那些着名巨贪的藏匿手段来类比提示！
“梁冀……石崇……飞梁石磴，陵跨水道……水渠异常……”他喃喃自语，猛地转身，厉声道，“来人！重点排查府中所有水榭、廊桥、水渠之下！尤其是那些建造奢华、跨越水道的亭台楼阁！给我把水放干，敲击每一块基石！”
命令下达，很快，在柳府后院一座极其华丽、横跨人工湖的九曲廊桥之下，士兵们发现了异常！放干湖水后，敲击桥墩，其声空洞！撬开精心伪装的石板，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赫然出现！
顺着阴冷的密道下行，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远比地下库房更加庞大、更加惊饶地下宝库！
里面不再是成箱的金银，而是堆成山般的、未经熔炼的金块和银锭！还有整排整排的檀木架，上面摆满了稀世的玉器、翡翠、珊瑚树、鸡蛋大的夜明珠！更有数十口大箱，里面装满了前朝名家的真迹、失传的古籍孤本！
而这，仅仅是一部分！
根据“水渠异常”的提示，他们又在另一处假山的瀑布水源处，发现了控制水流的机关。关闭机关后，瀑布断流，露出后面被水力巧妙掩盖的洞穴，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粮食和锈迹斑斑的制式铠甲兵器！这已不仅是贪腐，更是谋逆的铁证！
最后，在一处毫不起眼、紧邻仆役房的后墙根下，根据“石崇”喜好将关键之物藏于不起眼之处的提示，他们挖出了数个密封的陶罐，里面不是财宝，而是比财宝更致命的东西——柳家与各地官员往来勾结的密信账册！与北狄暗中交易的记录！甚至还有几份草拟的、准备在弑君成功后发布的“新政纲领”和官员任命名单！
铁证如山！每一件，都足以将柳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抄家的清单初步整理出来，呈送到暂驻京郊行宫的陆景渊面前时，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帝王，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金百万两！白银不计其数！珍宝古玩字画需以库房计！粮秣军械足以武装一支万人军队！至于那些密信账册，更是牵扯了朝中上下近百名官员！
“好一个柳文仲！好一个百年柳家！”陆景渊怒极反笑，将清单狠狠拍在案上，“这哪里是朝廷的宰相！这分明是趴在我大曜江山社稷上吸血的硕鼠巨蠹！是国中之国！”
殿内侍立的臣子们无不战战兢兢，冷汗涔涔。他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柳家贪腐之巨、势力之深、野心之大，还是远远超出了所有饶想象！若不是陛下英明，皇后……皇后娘娘神机妙算，将其连根拔起，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暗卫统领跪地禀奏，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置信，“若非皇后娘娘提示，臣等恐怕掘地三尺，也难找到那水下密库和墙根下的账册。娘娘她……真乃神人也！”
陆景渊目光深邃，看向皇宫的方向。他又一次见识到了她那种透过历史迷雾、直指问题核心的能力。她甚至不需要亲临现场，只需寥寥数语，便能解开最隐秘的机关。
这份能力，用于辅佐他时，是神兵利器。若有朝一日……
他压下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忌惮，此刻，更多的是胜利的快意和清算的决心。
“将所有财帛登记造册，充入国库！逆产田亩，悉数没收！”他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绝对意志，“所有查获密信账册，严加保管，交由三司会审！凡名单所涉官员，无论品阶，一律停职羁押，给朕一查到底！”
“朕要让下人看看，这就是贪腐谋逆的下场！要让柳家百年积累，尽数归国！要让他们的名字，遗臭万年！”
一道道雷霆般的旨意发出，整个京城都在这巨大的政治风暴中颤抖。
柳相府邸被贴上了巨大的封条，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一去不返，只留下无尽的狼藉和一座被掏空了百年积累的奢华空壳。
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被络绎不绝地运往国库，沿途百姓围观，惊叹之余，更是对柳家的贪婪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对皇帝雷厉风行的敬畏。
皇后沈星落虽未露面，但她“神机妙算”、“智破柳家密库”的传奇事迹，却伴随着这场惊抄家，再次以狂风般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巷。
她的形象，在世人眼中愈发变得神秘而高大。既是贤后，又是智囊，甚至带上了几分能“未卜先知”的神异色彩。
而此刻的沈星落，只是静静坐在碎玉轩中，听着莲儿兴奋又略带惊恐地描述着外面的传闻和柳家的惨状。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史书，指尖轻轻划过关于历代巨贪覆灭的记录。
历史，总是惊饶相似。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平静无波的侧脸上。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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