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烛火哔剥的轻响。
沈星落将一份刚拟好的、关于女学重建与扩充的章程递给陆景渊。章程写得极为详尽，不仅要求工部即刻修复学舍，更提出要扩大规模，增设“医理”、“格物”、“商算”等专科，并面向更多官宦世家乃至民间开放选拔，还附带了所需款项的巨大预算。
陆景渊快速浏览一遍，抬起眼，与沈星落目光相接。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这章程，与其是重建计划，不如是一份精心烹制的、香气四溢的诱饵。
“如此大的动作，所需银钱、匠人、物料甚巨，动静定然不。”陆景渊指尖点着预算数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正好，也让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看看，朕与皇后，非但未被这等龌龊手段吓退，反而要做得更大。”
“不仅如此，”沈星落接口，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臣妾还想请陛下明日下旨，厚赏此次受损最重的几位女学生及其家族，尤其是那位在赏花宴上表现出众的苏婉。赏赐要厚，风声要大，最好能让满京城都知道，陛下与臣妾对这些女孩是何等看重，对女学是何等支持。”
陆景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要……树几个明显的靶子？”
“是香饵。”沈星落纠正道，唇角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对方砸毁女学，意在羞辱警告，打击臣妾威信。若他们见陛下与臣妾不但不退，反而更加大张旗鼓，甚至重点扶持其中几个‘罪魁祸首’，以对方那般阴毒狭隘的心性，岂能忍得住不再出手？只要他们再动，就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
“引蛇出洞，甚好。”陆景渊颔首，眼中满是赞赏与默契，“那便依你所言。这章程，朕准了。明日朕便让内务府和工部立刻拨钱拨人，大张旗鼓地办起来！赏赐的旨意，朕亲自来拟。”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郑这一刻，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心意相通、并肩作战的同盟。
……
翌日，皇帝的旨意便明发中外。
旨意中，严词斥责了破坏女学的卑劣行径，重申了对皇后兴办女学之举的全力支持，并正式批准了那份耗资不菲的重建扩充章程。同时，陛下还特意下旨，厚赏了苏婉等几名表现优异的女学生，赏赐包括金银绸盯御笔亲题匾额，甚至破格授予其父兄虚衔官位，恩宠之隆，令人咋舌！
旨意一出，朝野再次震动！
支持者拍手称快，认为陛下圣明，皇后贤德。
观望者暗暗心惊，帝后态度如此强硬，看来女学之势已不可逆。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反对者，则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心中更是惊怒交加！
他们本想给皇后一个教训，没想到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帝后借机将事情闹得更大，更得了美名！尤其是那几家受了厚赏的人家，简直成了钉在他们耻辱柱上的明证！
某处隐秘的宅邸内，几只精美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摔碎在地。
“欺人太甚！陆景渊！沈星落！你们这是要做给谁看！”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的低吼响起。
“王爷息怒！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我们还需暂避锋芒……”
“避？怎么避？那黄口儿和那个妖妇，这是要把我们的脸踩进泥里！还有那个苏家，什么阿猫阿狗也敢骑到本王头上！”被称为王爷的老者面容扭曲，正是那位在赏花宴上丢了面子的郡主的祖父，一位势力盘根错节的宗室亲王。
“王爷，不忍则乱大谋啊！南疆那边……”
“南疆是南疆！京城是京城！若是在京城都被如此打压，我等还有何颜面？”老者喘着粗气，眼中闪过狠毒之色，“他们不是看重那几个贱人吗？好！很好！老夫倒要看看，若是这几个刚刚得了大的脸面的‘才女’，转眼间身败名裂，甚至香消玉殒，皇帝和皇后的脸，要往哪里搁！”
底下的人闻言，吓得冷汗直流：“王爷，此举太过冒险！陛下定然严加防范！”
“防范？防得住明枪，防得住暗箭吗？防得住人心鬼蜮吗？”老者冷笑，“去找人，做得干净点！不是要开新科吗？不是要招更多人吗？机会……多的是！”
……
就在京城这潭水被帝后联手再次搅浑的同时，一封来自南疆的密信，通过特殊的渠道，送到了沈星落的手郑
信是巽风传来的，内容用密语写就，沈星落译读之后，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信中提到，黑巫族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大型的祭祀准备活动，族中气氛紧张而狂热。他们暗中抓捕了大量外族人和牲畜，似乎在为祭祀准备“祭品”。更令人不安的是，巽风的人冒险靠近其圣地时，隐约听到了一些关于“蛇神苏醒”、“圣血归位”的疯狂呓语。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场祭祀的核心，似乎是那位神秘的现任圣女。巽风查到一个模糊的信息：这位圣女，似乎并非一直在南疆长大，而是近十几年才从外面回到族中，并以雷霆手段迅速上位，其作风狠辣果决，远超历代圣女。
“外面”……这两个字，让沈星落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大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上她的心头。
她立刻带着密信去了御书房。
陆景渊看完密信，脸色也沉了下来：“‘外面’……圣血归位……星落，你是否与朕想到了一处？”
沈星落缓缓点头，声音低沉：“陛下，您……柳家当年，除了权势，是否还有血脉流落在外？比如……某个身份特殊、甚至可能被认为早已夭折的女儿？”
柳家覆灭时，虽然主要成员都被清算，但一些旁支女眷、幼子或被发卖，或不知所踪，并非没有漏网之鱼。如果其中有一个女孩，因缘际会被送去了南疆黑巫族，凭借柳家留下的恩情和资源，再加上其本身的心机和手段，成长为今日心狠手辣的圣女……
那么，这一切似乎就得通了！
为何黑巫族会死心塌地为柳家复仇？
为何对方对皇室有着如此深刻的恨意？
因为这不仅仅是势力的勾结，更掺杂了血脉的仇恨！
陆景渊眼中寒光凛冽：“若真如此，那这位‘圣女’，便是柳家埋得最深、也最毒的一根刺！”
他立刻起身：“朕要立刻传书给巽风，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查明这位圣女的真实容貌和年龄！最好能弄到她的画像！”
如果猜想为真，那么这位隐藏在毒瘴迷雾之后的敌人，终于露出了她模糊的轮廓。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掌握诡异邪术、并且极度疯狂的敌人。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凶险起来。
帝后二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同时投向那遥远而神秘的南疆之地。
京城的风波是饵，南疆的毒蛇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而如今，饵已撒下，蛇踪已现。
一场跨越千里、明暗交织的较量，已然全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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