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和爷爷夏长根从牛棚回来时，屋里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一盘刚出锅的鸡炖蘑菇，鸡皮金黄油亮，旁边配着一碟姜蓉蒜末调的蘸料；一盘清炒丝瓜，翠绿欲滴，还冒着热气；一大碗炖得奶白的老母鸡汤，上面飘着几粒鲜红的枸杞；还有一盘炒鸡蛋，金灿灿地堆成一座山。农家菜没什么花哨的摆盘，讲究的就是一个锅气和分量。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奶奶李秀解下围裙，笑呵呵地招呼着。
夏长根在院里的水井边上打了一桶水，哗啦啦地冲着手，一边冲一边朝屋里喊：“老婆子，我跟你，咱家那老牛就是想凡了！刚才凡一过去，它‘哞’地一嗓子，精神头立马就不一样了！”
“就你瞎掰。”李秀嘴上数落着，脸上的褶子却笑得更深了。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夏凡已经很久没吃过奶奶做的菜了，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塞进嘴里，那股熟悉的、带着一点猪油渣香味的味道，瞬间让他眼眶有点发热。
江书瑶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李秀热情地给她夹了三次菜之后，也渐渐放开了。她吃饭的动作很斯文，细嚼慢咽，但速度却不慢，看得出家教很好。
这老人啊，饭桌上只要来了个客人，就总忍不住要显摆自家孩子时候的“光辉事迹”。
“瑶瑶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凡时候，那可皮实了。”李秀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进江书瑶碗里，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夏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三岁的时候，非要去掏隔壁王二婶家的鸡窝，结果被老母鸡追着啄了一屁股的包，哭得惊动地，全村人都听见了。”
江书瑶正口喝着鸡汤，听到这话，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夏凡。
夏凡的脸已经开始发烫，埋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米饭。
“五岁那年，跟着村里的大孩子去河里摸鱼，鱼没摸着，自个儿一脚踩滑，掉水里了。要不是你爷爷去得快，这子就喂了河里的王八了。捞上来的时候，鼻子里还挂着两根水草呢。”
“噗。”江书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夏凡听来，不亚于平地惊雷。
“奶奶，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提它干嘛。”夏凡忍不住声抗议。
“怎么就不能提了？多有意思啊”李秀显然没get到自家孙子的崩溃。
夏长根在旁边抿着酒，慢悠悠地补刀：“何止是皮实。七岁那年，偷了我的烟叶子，学大人抽烟，结果把自己呛得眼泪鼻涕直流，躲在牛棚里哭了一下午，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拉着我的手，非要我把他埋在后山那棵最高的树下，那样就能看着太阳升起来。”
“哈哈……”这次，江书瑶的笑声明显了许多，那双清亮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凡。
夏凡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可以煎鸡蛋了。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桨公开处刑”。
“还有还有，他八岁的时候，看了那个什么《新白娘子传奇》，非自己是许仙，指着咱家那头老水牛，它是白娘子变的，跑去给牛喂青草，还对着牛屁股念叨‘娘子，你何时才能变回来啊’……”
“奶奶！”夏凡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咱能聊点别的吗？比如……比如今年收成怎么样？”
“好好好，不了不了。”李秀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一副“我听你的”的慈祥模样。
夏凡刚松了口气，以为这场公开处刑总算要结束了。
谁知道，奶奶紧接着就站起身，反手就走进了堂屋里间。夏凡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几秒钟后，李秀拿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红色烫金大字的相册走了出来，径直递到了江书瑶面前。
“不让，那咱就看！瑶瑶，这可都是宝贝，记录了凡从到大的光辉岁月。”
夏凡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进面前的鸡汤碗里。
他知道那本相册里都是些什么。那简直就是他短暂人生的耻辱柱，是他最想一把火烧掉的黑历史合集！
江书瑶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相册，好奇地翻开邻一页。
然后，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画面依旧清晰。一个约莫一两岁、浑身光溜溜只穿了个尿不湿的胖墩，正坐在竹席上，咧着没牙的嘴，笑得没心没肺。而他那只肉乎乎的手，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伸进尿不湿里，专注地……抠着屁股。
夏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把脸深深地埋进了饭碗里，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桨无颜见江东父老”。
客厅里安静了两秒。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清脆又毫无顾忌的大笑声，在的农家院里炸开。
江书瑶终于绷不住了。她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趴在桌子上，手里的相册都快拿不稳了。那笑声清亮又肆无忌惮，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半分清冷的模样，像一串银铃，在整个院子里回荡，惊得屋檐下的燕子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夏凡……你……你时候……哈哈……怎么这么……可爱啊！”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夏凡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张脸红得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生无可恋。他看着对面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孙子真棒”的爷爷奶奶，第一次对“社会性死亡”这个词，有了如此深刻的体会。
“不准看！”他“嗷”地一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伸手就要去抢那本相册。
江书瑶反应极快，身子一侧，轻巧地躲了过去，还顺势翻到邻二页。
第二页上的夏凡稍微大了一点，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印着奥特曼图案的红色背心，头上戴着一个用柳条编的、歪歪扭扭的“皇冠”，手里拿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木棍，正对着镜头，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只是，他那张脸上，左一道黑，右一道灰，鼻孔里还挂着一条晶莹剔透的……鼻涕。
“噗……哈哈哈哈！公主殿下，原来你从就有当国王的梦想啊？”江书瑶指着那张照片，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都了不准看！”夏凡彻底破防了，他绕过桌子，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一场围绕着黑历史相册的争夺战，就此展开。
夏凡仗着自己手长脚长，试图强行夺取。江书瑶则灵活得像只猫，在的堂屋里闪转腾挪，总能在他得手前的一刹那，巧妙地躲开。
“哎哟，这张！这张是跟哪个姑娘拍的啊？你看你那眼神，直勾勾的。”
“这张！哈哈，你居然还穿过开裆裤！”
“夏凡！快看这张，你头上戴的是什么？一朵大红花吗？哈哈哈哈！”
江书瑶，一边躲闪，一边还不忘对照片内容进行实时解和锐评。
夏凡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酱紫色，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回相册，销毁罪证！
一旁的李秀和夏长根，看着两个孩子闹成一团，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乐呵呵地看着，眼里满是笑意。
“你看这俩孩子，感情多好。”李秀碰了碰老伴的胳膊。
“嗯，挺好，挺好。”夏长根抿了一口酒，点零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最终，这场战争以夏凡的完败而告终。他气喘吁吁地瘫在竹椅上，感觉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江书瑶，则像个得胜的将军，捧着那本战利品，心满意足地坐回了椅子上，一页一页地，仔细“品读”起来。她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憋不住的笑，每一声，都像一把锤子，精准地敲在夏凡那颗破碎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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