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希望,只要还活着,总能看到……”
禄怀昭仍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可能,用话语去挽留,去点燃对方眼中那似乎已彻底熄灭的火焰。
但荀安远却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双灰白的盲眼,仿佛能“看”透禄怀昭此刻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想法。
“如果此时,你我的处境互换。”
荀安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你站在我的位置,因自己的内心引发了这样的灾难……
禄队长,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我了断,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更大危害的源头。
正如你的,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是同一类人。”
禄怀昭张了张嘴,所有试图辩解、劝慰、鼓励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为一片无言的苦涩。
荀安远得没错。
如果有一,他变成了无法挽回的灾难之源,他的选择,恐怕也会和此刻的荀安远一样。
责任与觉悟,有时会导向最直接的路径。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但这沉默并不寂静,周围城市崩塌的余响、远处人群混乱的尖舰通讯频道里队友焦急的询问……
一切嘈杂依旧,构成一幅末日般的背景音。只是在这核心的几米范围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荀安远不再言语。
他缓缓地蹲下身,用仅存的右手,在满是碎石和灰尘的地面上摸索着,最终,指尖触碰到了一片边缘锋利的、折射着冰冷光的碎玻璃。
他握住那片玻璃,动作平稳得不像一个盲人,也不像一个重伤未愈者。
“我的旅途,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荀安远站起身,面朝着禄怀昭的方向,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未来的遥祝。
“禄队长,这个世界以后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挑战……加油!如果可以的话,连我的那份……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荀安远握着碎玻璃的右手,猛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骤然从他颈侧的动脉迸射而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刺目的鲜红,瞬间模糊了禄怀昭战甲的面罩视野,也染红了他脚下灰败的土地。
荀安远的身躯晃了晃,握着玻璃的手松开,染血的玻璃片叮当落地。
他没有倒下,而是微微仰着头,那双灰白的眼睛似乎“望”向了空某个方向,脸上最后的神情,
是一种混杂了痛苦、解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
随后,他才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缓缓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
那头在城市中游荡、虚实不定的巨大怪兽,仿佛被抽去了最核心的支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随即开始如同烟雾般迅速变淡、消散,
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中,那些原本只有禄怀昭能看见的、飘散弥漫的诡异“光点”,此刻如同失去了牵引,
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下飘落。
散发着柔和却黯淡的光芒,成千上万,如同一场寂静的、只为一人送行的星雨,覆盖了这片刚刚经历混乱与牺牲的街区。
这景象悲凉而壮丽,仿佛是这个世界,或者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在用这种方式,为这位孤独的、来自异乡的、以温柔拥抱世界却最终被世界摧毁的英雄,做最后的、无人知晓的告别。
只可惜,这场无声的星雨,唯有禄怀昭一人能看见。
他站在原地,战甲上的血迹未干,面罩后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模糊。
回到瀛洲基地,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指挥室。
禄怀昭没有隐瞒,将荀安远的一切,他的来历、他的能力、他的善孝他所遭受的非人折磨、他最终的抉择以及怪兽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所有核心成员。
听完这一切,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愤怒、悲伤、难以置信、深深的无力腑…种种情绪在每个人脸上交织。
禄怀昭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铁血以及红了眼的狠厉:
“让瀛洲后勤安保部门,立刻抽调最精锐的人员,成立一支特别行动队。
任务只有一个——
所有曾经直接参与或主导迫害过荀安远的杂碎,无论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身处何地,我要他们死!
这件事情,不用上报门总部,全部由我们瀛洲的人动手。
我授予行动队一切必要权限,所需情报、装备、后勤,全部优先保障。
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没有反对的声音。
就连一向最为稳重、考虑全局的岳峙渊,在嘴唇动了动之后,也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点零头。
他并非赞同这种打破规则、动用私刑的做法,但他完全能够理解禄怀昭此刻的心情。
换位思考,如果有一,禄怀昭奥特曼的身份暴露,也遭受了类似荀安远那样惨无壤的对待……
他岳峙渊,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他们是人。
是人,就不可能真正做到绝对的、冰冷的理智,不可能在目睹这样的极端不公与残酷后,还能完全置身事外,只讲“大局”。
那种至高的、毫无瑕疵的“圣人”,终究只是极少数。
更多的,是这些在责任与情感间挣扎、在规则与正义间徘徊的、有血有肉的凡人。
之后的一个月,一场无声却迅疾的清算,在全球多个阴影角落展开。
特别行动队凭借门强大的情报网络和禄怀昭提供的、源自荀安远残留记忆碎片的信息,精准锁定目标。
行动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却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某些层面的震动和猜测。
引起的动荡很大。
多方压力最终汇聚到门总部。
禄怀昭被紧急召见。
巨大的环形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来自各国的代表,或亲身到场,或通过全息投影出席,目光全部聚焦在站在中央的禄怀昭身上。
面对质询和责令必须给出交代的压力,禄怀昭没有辩解,也没有推诿。
他平静地将代表穹队最高荣誉的徽章,以及象征穹队长身份的权限卡,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讲台上。
然后,他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将荀安远的故事,从头到尾,再次讲述了一遍。没有煽情,只有事实。
“事情就是这样。”
禄怀昭最后道,目光扫过全场,
“荀安远,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穿越者,一个拥有特殊能力却只用它来救助他饶好人,一个被这个世界以最残酷的方式伤害、最终为了不让自己内心的阴影酿成更大灾祸而选择自我了断的英雄。
诸位,如果认为我的处理方式违反了规定,越过了权限。
那么,我可以辞去穹队长的职位,接受组织的任何调查,承担一切应有的处罚。”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没有人敢轻易接话。
禄怀昭自上任以来,功绩有目共睹,每一次危机都冲锋在前,从未有过重大失误或私心。
仅仅因为一个“已故外来者”的事情,就让他这样的核心领导者卸职?
于理,似乎量刑过重;于情,更难以服众。
更何况,穹队长的位置并非儿戏,目前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能服众的接替者。
更重要的是,禄怀昭所揭露的荀安远的遭遇,以及他话语中隐含的质问,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
一个这样的好人、英雄,在遭受非人折磨时,系统机关在哪里?正义在哪里?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无法得到一个公道,那么下一次,当牺牲和奉献降临到在座某位代表的国度、甚至某个人身上时,又该如何?
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不仅是给死去的荀安远,更是给所有那些在黑暗中默默奉献、可能随时面临不公却无人知晓的“无名者”。
这次是荀安远,下次,可能是任何人。
复杂的权衡、无声的交锋在空气中流淌。
最终,没有形成任何要求禄怀昭辞职或接受严惩的正式决议。会议在一种微妙而沉重的气氛中暂告段落。
破军将军的办公室
禄怀昭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试图缓解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郁结。
破军将军端过来两杯清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他面前。
“大道理,我就不多了。你心里都明白。”
破军将军的声音沉稳,带着岁月打磨出的通透,
“有些事,你觉得必须做,那就去做。但担责任这种事……怎么排,都轮不到你来扛。”
禄怀昭吐出一口烟雾,没有接话。
“荀安远的事情,”
破军将军拿起自己的茶杯,语气转为平和的陈述,
“就按最高机密封存起来吧。人都已经不在了,再纠结这些,意义不大。他的遗体……你处理好了?”
“嗯,已经送回国内,在一处陵园安葬了。” 禄怀昭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他没有返回瀛洲,而是独自一人穿着战甲飞回了华夏。
在一处静谧的、背靠青山的陵园里,他找到了那个新立的墓碑。
墓碑很简单,没有照片,只刻着名字。
来的路上,他买了两瓶最普通的白酒。
他就这么坐在冰凉的墓碑前,打开一瓶,对着墓碑举了举,然后仰起头,一口气将整瓶烈酒灌了下去。
灼热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却化不开心中的那股寒意和沉重。
然后,他打开第二瓶,将清澈的酒液,缓缓地、均匀地浇洒在墓碑前的土地上。
酒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寂静的墓园中弥漫。
做完这些,他又掏出烟盒,抽出两支。
一支叼在自己嘴里点燃,另一支,则轻轻架在了墓碑的基石上,任由青烟袅袅升起。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有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轻响。
禄怀昭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那支烟慢慢燃尽,灰白色的烟灰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带着一种告别的郑重:
“好好休息吧。
晚安,无名的英雄。”
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树枝沙沙声,墓碑无言,唯有那尚未完全渗入土壤的酒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如同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禄怀昭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简单的碑文,转身,迎着风,缓缓走出了陵园。
他的背影在斜阳下拉得很长,仿佛承载着比来时更重、却也或许更清晰的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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