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恕下午一回到家就开始练习静坐,他吩咐侍墨不要让人打搅他。
观念头,数呼吸什么的都还可以吧,没什么特别难的。令严恕想不到的是,盘腿而坐时间长了是非常痛苦的事。不光是腿,整个人酸麻冷热胀痛全来了,他实在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差不多一刻钟,就是他的极限了。严恕有些沮丧地出了房门。
这时候,严侗已经从县学回来了,今日县学刚好课考,他去监考加阅卷。
严恕看到他爹,上前行礼,然后问:“爹爹,先生让我练习静坐。可是我一盘腿就腿痛、脖子痛、全身都痛,这是怎么回事?”
“哈,这是正常的,你不要管它就是了。如果太痛了,你就停止。不要勉强。”严侗,“他那么快就教你静坐了。少年心思不定,静坐还是有困难的。”
“先生静坐可以提升觉知力,能让我在行动坐卧的时候,心都保持一个明察的状态。”严恕。
“是的,不过这要花不少功夫,不可能一下子达到。你不要急。”严侗。
“爹爹,你好像很少静坐?”严恕问。
“嗯,我以前经常坐。现在不太弄这个了。我总觉得静坐和禅法太过于相似。”严侗。
“只要管用的,分什么佛家儒家呢?”严恕问。
“哈,你真的很适合做伯淳师兄的弟子,他就不太在意这些。”严侗一笑。
“对了,这次课考王敬诚考怎样?”严恕还没忘了这人。
“能怎么样?勉强二等吧。好歹能写篇完整的文章出来了。”严侗摇头。
“进步挺大啊。看来他最近是用功了。”严恕一笑。
“你问他做什么?”严侗奇怪。
“哦,念哥儿想搞棉布丝绸生意,让我帮他牵个线,介绍他认识一下这位王公子。那我不是得问问他的近况么?”严恕。他这也算给他爹报备,免得到时候他爹知道了又不高兴。
“什么?严念要做丝绸棉布生意?”严侗果然不快。
“是啊,他以前去贩马,太危险了。”严恕装作不知道他爹的态度。
“你还给他牵线?”
“自家兄弟,总要帮忙吧?”严恕问。
“帮个鬼!”严侗非常不爽。
“爹爹,即使我不帮忙,以大伯和王鸿升的关系,念哥儿搭上那条线也毫无问题。念哥儿只是不想去求他爹。”严恕直言。
“他亲爹都不求,来求你?”严侗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家父子关系都挺怪的。”严恕无语。
“呵,父不父,子不子。”严侗不屑。
“所以,我能去牵这个线么?”严恕问。
“你想去就去。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严念那个畜生。”严侗甩下这句话,抬腿就走。
严恕一笑。他爹默认就好。
两日后,严恕去书院上课,发现门口挤了一堆人,他随便抓住一个人问了情况,是顾青先生要在书院来讲《大学》。
严恕一惊,他老师真行,这一讲,估计就闹大了。之前刊刻《大学问》只能算是分赠亲友,如今却是公开影响一地的学子。而且丽泽书院在江南核心区域,南接钱塘、会稽、明州,北接苏州、松江,到时候估计影响不会。
当然,不管怎么样,自己亲老师开讲,严恕肯定要去捧场。
果然不出严恕所料,王灏云一开讲,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丽泽书院都被搅动了。
几日后,以前基本不来听课的秦持中等人也过来旁听了。原来授课的屋子别坐不下,连站都站不下。
山长钱守谦拍板,直接在书院的明伦堂开讲。
这下子争议更大了。
喜欢王灏云观点的人如醉如狂,觉得如拨云见日。不喜欢王灏云的观点的人义愤填膺,觉得这简直是悖逆朱子。
《大学》的文本一共才不到两千字,古本大学字数更少。所以王灏云讲了不到半个月就讲完了。但是四方学子口耳相传,不断过来听讲。为了不让远道而来的士子失望,王灏云又讲了一遍。
王灏云的神奇之处在于两遍讲的大致经义虽然相同,但是具体的内容和所举的例子却全不一样。他都是针对士子现场提出的问题应机设讲。
严恕在一边看着,也只能啧啧称奇。王灏云真是生的演讲家。
短短不到一个月,于讲堂当场拜师的人都不少。
上到四十多岁,下到十多岁,多少士子听了王灏云讲的《大学》以后,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拿一位专程从钱塘县赶来的生员的话“闻先生讲学,如听狮子吼,振聋发聩,深觉二十多年皆在梦中,昔日所学,皆圣学之糠秕也。”
当然,不持不同意见的人也不少。有一些人会当场与王灏云辩论。不过王灏云辩才无碍,目前没有遇到过对手。
严恕回家向严侗抱怨:“如今顾青先生家里门庭若市,我连老师的边都快沾不上了。争宠的人太多。”
一直到十二月最后一次课考结束,丽泽书院放假,王灏云才停止讲学。四方学子渐渐散去。
严恕终于得以再次与王灏云细聊。
“最近静坐练习得如何?”王灏云问。
严恕有些脸红,他于打坐这事儿进益不多,只好:“弟子一打坐就腿痛,没一刻钟就坐不住了。”
“可以不盘腿啊。你垂腿静坐也会腿痛?”王灏云问。
“啊?这也行?”严恕吃惊。
“可以。不盘腿的话神思更容易散乱。但是也不是不能静坐。”王灏云。
“好,我回去试试。”严恕点头。
“不过这都一个多月了,你盘腿还是盘不了一刻钟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练得少。”王灏云看了下严恕。
严恕瞬间再次低头。他这些日子的确比较少打坐。
当然,他也有理由。这些日子他把《易经》基本上弄完了,一一篇时文的训练也没有中断,特别还注意训练了一下从《大学》中命题的时文。然后他还要去书院听王灏云讲课。的确是很忙啊,于打坐上疏于练习情有可原。
严恕刚想开口和王灏云解释,又闭上了嘴。
他真的是一点空都没有了么?那肯定不尽然。毕竟最近他还约着林若水他们去赏红枫,约着王敬诚和严念吃饭,约着秦持中和严思去参加雅集。哪怕不这些社交活动,他平时在家也有十分空闲的时候。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只是他没有真的一定要挤出时间来练习打坐而已。终归是心不诚吧。
王灏云看严恕面色几次变幻,欲言又止。他问:“最近一个月很忙?”
严恕摇头,:“再忙也没有先生忙。再,我曾听爹爹过,先生无论在辽东还是在南赣,戎马倥偬之中还不忘读书、讲学。弟子哪里能忙到一点空都没有呢?”
“道理你很明白么。就是做不到,对吧?”王灏云一笑。
“是。”严恕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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