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绣坊”在县城立住了脚，许娇莲每月去两趟，其余时候便交给二丫和春桃打理。她更爱留在村里，守着葡萄架下的家，看孩子们绕膝，听仲老二劈柴的声响，日子过得像浸在温水里，不烫不凉，刚好舒心。
入夏时，刘寡妇生了个儿子，眉眼像仲老大，塌鼻子厚嘴唇，看着就实诚。仲老大抱着娃，手都在抖，咧着嘴笑，眼泪却掉在娃的襁褓上：“我……我也有儿子了。”
许娇莲炖了鸡汤送过去，见刘寡妇气色不错，笑着：“这下好了，俩子俩丫头，凑成两对，将来热闹。”
刘寡妇脸红了，往她手里塞了个刚纳好的鞋底：“给盼儿做的，等她会走了穿，软和。”
石头看着襁褓里的弟弟，突然拍拍胸脯：“我是大哥了！我护着弟弟妹妹！”悦悦也跟着点头，把自己的花布荷包给了石头：“给弟弟当护身符。”
仲老二扛着新做的婴儿床进来，是给刘寡妇的娃用的，上面刻着五瓣梅：“跟盼儿的摇篮配成一对，将来让他们一起睡。”
院子里更热闹了，四个孩子追着跑，仲老大背着儿子晒太阳，刘寡妇坐在葡萄架下纳鞋底，许娇莲则教悦悦绣手帕，仲老二蹲在灶前烧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把柴火“噼啪”烧得正旺。
念安放学回来，背着书包往院里跑，手里举着张纸：“娘！先生夸我字写得好，给我画了红花！”
许娇莲接过纸，见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笑着往他嘴里塞了颗糖：“真棒，晚上给你煮鸡蛋。”
盼儿被吵醒了，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叫，仲老二赶紧抱起来，用胡茬蹭她的脸：“我闺女醒了？爹给你摘葡萄吃，刚熟的，甜得很。”
葡萄架上的果紫得发亮，仲老二摘了串最大的，剥了皮往盼儿嘴里喂，家伙咂着嘴，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流，像只偷嘴的馋猫。
傍晚，仲老大杀了只自己养的鸡，炖得烂烂的，汤里飘着金黄的油花。一大家子围坐在炕桌旁，仲老大给刘寡妇夹鸡腿，仲老二给许娇莲盛汤，孩子们抢着吃鸡肉，连最的娃都在襁褓里蹬着腿，像是也想凑个热闹。
“前儿去县城，见李老板的绣坊又进了批新丝线，颜色鲜得很，我给你订了些。”仲老二往许娇莲碗里放了块鸡肝，“等你闲了，绣幅‘全家福’，把咱一家子都绣进去。”
许娇莲心里一动，点头笑道：“好啊，就绣在葡萄架下，你劈柴，大哥抱娃，嫂子纳鞋底，孩子们在院里跑，热热闹闹的才好。”
刘寡妇笑着接话：“那得把我绣得俊点，别跟个老妈子似的。”
“本来就俊。”仲老大闷声，脸却红了，惹得大伙直笑。
夜里，孩子们都睡熟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虫鸣和葡萄叶的沙沙声。许娇莲坐在灯下，开始描“全家福”的底稿，笔尖在纸上划过，勾勒出葡萄架的轮廓，还有一个个鲜活的身影。
仲老二凑过来，看着纸上的人儿：“这个劈柴的是我不？咋看着像个大熊？”
许娇莲被逗笑了，用笔杆戳了戳他的胳膊：“就你话多，赶紧睡去，明还得下地呢。”
仲老二却不肯走，蹲在旁边给她研墨：“我陪你，你绣到啥时候，我陪到啥时候。”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纸上，也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许娇莲看着笔尖下渐渐成形的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她知道，这幅“全家福”她会绣很久，因为日子还在继续，故事会不断添新的篇章——念安会考上学堂，盼儿会学会绣花，石头会继承仲老大的手艺，悦悦会嫁个好人家，刘寡妇的儿子会健康长大，而她和仲老二，会守着这一切，从青丝到白发，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最圆满的模样。
就像此刻，灯光昏黄，墨香淡淡，身边的人呼吸均匀，窗外的葡萄藤轻轻晃，这平凡的一切，却比任何锦绣华章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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