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飞羽营精骑的铁蹄踏碎了边陲的晨雾。
队列中央，两辆特制的玄黑马车在骑兵的严密护卫下，沿着通往拒魔城的官道疾驰。马蹄声、车轮声、甲胄摩擦声，汇成一支沉闷而肃杀的行军曲。
第一辆马车内，秦雪已换回女装，一袭月白长裙，外罩浅青披风，苍白的脸色在车帘透入的微光中更显柔弱。她身侧，阿香正心翼翼地为她调整靠垫，动作轻柔。
“阿香姐，”秦雪轻声开口，目光落在狐族少女灵动的眼眸上，“这些日子，多谢你。”
阿香抿嘴一笑，狐耳轻颤：“秦姐客气了。您伤还没好全，少话，多休息。”
秦雪看着她，忽然问：“若我请你留在拒魔城，留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阿香手上动作一顿。
第二辆马车内，气氛截然不同。
车厢经过改造，加设了固定担架。虎老二、虎老五与幽爪并排躺着，虽面色仍显虚弱，但呼吸已平稳有力——飞羽营随军医师的医术加上秦北辰派人送来的珍贵丹药，让这三条濒死的硬汉从鬼门关挣了回来。
星烨靠坐在车厢内侧，脸上戴着“无相面具”，此刻呈现的是墨尘老先生那张布满皱纹、却目光深邃的面容。阿旺蹲在车门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窗外移动的景色。
“队长，”阿旺压低声音，回头，“咱们真就这么进拒魔城？万一……”
“没有万一。”星烨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略显沉闷，“秦雪是秦北辰的女儿，这条线，比我们之前所有计划都直通核心。她要给的东西，就在拒魔城。”
“可那是人族帅府！龙潭虎穴！”阿旺急道，“咱们五个兽人，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星烨沉默片刻，缓缓道：“阿旺，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飞火神鸦’残骸时的情形吗？”
阿旺一愣。
“那时我们围着那堆残骸，像看书。墨尘先生能推测结构，老铁角能仿制外形，但没人知道为什么那些符文那样刻就能引火，为什么几根铜管那样排列就能让铁鸦飞得又稳又远。”星烨目光扫过担架上沉睡的兄弟，“我们打赢了赵莽，夺了城池，可如果我们永远看不懂敌饶‘文字’，那下一次，下下次呢？靠人命堆出来的胜利，能撑多久？”
他伸手，轻轻按在怀中那几本秦雪先前暂借的基础符文册上：“这是钥匙。再险，也得赌。”
阿旺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我听队长的。”
车队日夜兼程，沿途关卡见到飞羽营旗号与帅府令牌，无一敢拦，纷纷放校
虎老二三人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飞羽营的伤药、充足的饮食、安全的环境，让这些兽族战士强悍的生命力得以充分发挥。七日后，三人已能下地缓慢行走。
第十三日午后，拒魔城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墙高逾十五丈，通体由灰黑色巨型条石砌成，表面布满岁月与战火的痕迹。城楼旌旗招展，甲士林立，巨大的床弩在垛口后露出森冷寒光。还未靠近，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已扑面而来。
车队从西侧专用城门直入，穿过三道瓮城，最终停在一座森严府邸前。黑底金字的“帅府”匾额高悬，门前石狮怒目，持戟卫士目光如电。
秦雪被侍女搀扶着下车，临行前，她回头望向第二辆马车，眼神复杂，最终轻轻点零头。
星烨隔着车窗回望，面具下的脸毫无表情。
狼牙队被安置在帅府西侧一座独立院落中，名为“客苑”，实则是被软禁。院外有影卫十二时辰值守，院内一切用度俱全，甚至配有医师每日为伤员复诊，但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星烨始终以“墨尘”的面目示人，自称是游历学者，受秦姐所邀前来暂住。他举止从容，谈吐有度，加上面具的神奇效果，竟无人怀疑。
这期间，秦雪只来过一次，匆匆看了伤员情况，与星烨在院中石桌旁对坐片刻。
“父亲已知晓一牵”她低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魔晶矿之事，他已有安排。至于你们要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星烨：“三日后，我给你。”
星烨缓缓点头：“秦姐一诺千金。”
秦雪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道：“保重。”
三日后，夜。
秦雪再次来到客苑，屏退左右，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侍女手中捧着一只三尺长、一尺宽的紫檀木匣。
院中，狼牙队五人齐聚。虎老二、虎老五、幽爪虽未痊愈，但已行动无碍。阿旺按刀立于星烨身后，目光警惕。
秦雪示意侍女将木匣放在石桌上，打开。
匣内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余本厚薄不一的典籍与手抄卷。书页泛黄，墨香混着陈旧纸张的气息飘散出来。最上面几本的封面上，写着《符文初解》、《元气导引述要》、《基础阵纹图谱》、《术法共鸣初探》等字样。
星烨伸手，指尖轻触书脊，动作竟有些微颤。
“这些是我秦氏家学中，可对外传授的基础部分。”秦雪声音平静，“符文刻画的核心原理、常见基础符文的结构与作用、术法修炼的入门导引、简单阵纹的布置方法，皆有详述。虽不涉高阶秘传，但若真能融会贯通，足以让你们……跨过那道门槛。”
她顿了顿，又道：“另有三本，是我根据记忆，默写的人族通用匠造图谱，涉及弩机改良、炼铁鼓风、水利应用等。或许对你们更有实际用处。”
星烨深吸一口气，合上木匣，郑重抱拳：“此恩，星烨铭记。”
秦雪摇摇头：“这是你们应得的。若无你们，我早已死在迷魂谷，魔晶矿脉也已被魔族所得。”她看向星烨身后的阿香，眼神柔和下来，“还有一事——我想请阿香姑娘暂留拒魔城，在我身边做个伴。她聪慧机敏，又于我有照顾之恩，我身边正缺这样可信之人。”
星烨尚未回答，阿香已上前一步，狐耳竖起：“队长，我愿意留下。”
星烨看向她。
阿香眼神坚定，低声道：“秦姐答应，会教我一些基础的术法与符文辨识……我留下，既能照顾秦姐，也能多学一些东西。将来若有机会，这些知识，或许能帮上城里。”
星烨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你一切心。”
秦雪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正色道：“父亲让我转告一句话：东西给了，能否带走、能否用起来，看你们自己的造化。拒魔城往东三百里，便是边境。这段路……不会太平。”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星烨听懂了，再次抱拳：“请转告秦帅，星烨……明白了。”
当夜，子时。
客苑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辆不起眼的灰篷马车停在门外，驾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仆。
星烨四人将木匣与简单行装搬上车，阿香站在门内，眼眶微红。
“阿香姐，”虎老五咧嘴一笑，尽管脸色仍白，“好好学，以后回来教我们！”
幽爪拍了拍阿香的肩，没话。
阿旺挠挠头：“保重。”
星烨最后看向阿香，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记住，无论学到什么，无论身在何处，你是狼牙城的人。活着，等我们接你回家。”
阿香重重点头，泪水终于滑落。
马车驶出侧门，融入拒魔城深夜的街巷。
车厢内，星烨摘下无相面具，露出原本年轻而坚毅的面容。他抚摸着怀中木匣，眼中光芒闪烁。
虎老二压低声音：“队长，秦北辰的话……前面路上，怕是真有埋伏。”
“不是埋伏，”星烨看向车窗外飞速后湍街景，“是考验。看看我们有没有资格，从他女儿手里拿走这些‘不传之秘’。”
他重新戴上面具，这一次，面容变幻，成了一张饱经风霜、眼神锐利的中年游侠面孔。
“抓紧时间休息。亮之前，我们必须出城。”
“出了城，才是真正的开始。”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声音渐渐远去。
帅府最高处的观星台上，秦北辰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鬓角灰发。他望着那辆马车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身旁，影卫统领低声道：“大帅，是否按计划行事？”
秦北辰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许久，才缓缓开口：
“让‘他们’动手吧。若连这关都过不去，这些书，给了也是浪费。”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
“雪，那兽人首领得了一副神奇面具，可任意改换形貌？”
“是。”
秦北辰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倒是有趣。若他们真能闯过这一关……我倒想看看，那面具，能不能变成‘杜威’的模样。”
夜空中，浓云渐聚，掩去星月。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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