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汉东大酒店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在长条会议桌上投下明暗相间的光斑。
还是那个会议室，还是那些人，但气氛与昨晚截然不同。许家引坐在主位，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冒着袅袅热气。他的眼睛里有血丝，显然昨晚没怎么睡好。夏海均坐在他右手边，笔记本已经翻开到新的一页，上面列着几个核心问题。
高管们陆续落座。首席财务官陈明的脸色比昨晚更凝重，他面前摊开了一份财务报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纸面。首席运营官李建军在翻看手机，眉头微皱，像是在处理什么紧急事务。设计总监王静来得最早，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楼下的车流出神。
般整，人都到齐了。
许家引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主题：“昨晚让大家回去思考的问题，今我们要做出决定。新桓大地产公司，是桓大自己单独干，还是联合其他公司一起做。”
他的声音比昨晚更沙哑，但更有力。那是一种下定了某种决心后的笃定。
夏海均接过话头，开始陈述两种选择的利弊：“如果桓大独资，好处是完全掌控。决策快，执行快，不需要协调其他股东的意见。但缺点也很明显——资金压力大，初期投入全部由我们承担。而且，这个新模式需要多方面的资源，我们在设计、施工、建材等环节虽然有经验，但要做到全产业链控制，还需要补充很多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高管：“如果联合注资，就像高省长建议的那样，联合王大路的路东集团、沙海的瀚海集团、赵瑞龙的山水集团。好处是风险共担，资源互补。路东集团在施工方面有丰富经验，瀚海集团在设计和文化旅游地产方面有专长，山水集团在汉东有深厚的本地资源。但缺点也很明显——决策慢，协调难，几家公司的文化和理念可能冲突。”
他得很客观，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第一个发言的是首席财务官陈明。他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表示他要重要的话了。
“从财务角度，我强烈建议联合注资。”陈明的语气很坚定，“昨晚我回去仔细算过了。如果独资，初期投资六十到八十亿，全部由桓大承担。这虽然不至于让集团资金链断裂，但会占用大量现金流，影响现有项目的正常运作。”
他翻开面前的财务报表：“更重要的是，新公司是做现房销售，资金回收周期至少一年半到两年。这期间，六十亿的资金就压在那里。如果遇到市场波动，销售不畅，资金压力会非常大。”
他着，在纸上画了一个现金流示意图：“但如果是四家联合，每家出十五到二十亿，我们的压力就多了。而且，如果新公司真的需要追加投资，也是四家按比例出，不会出现我们一家独扛的局面。”
他的分析很专业，也很务实。会议室里有人在点头。财务总监的话，总是最有分量的——毕竟钱的问题，是最实在的问题。
但首席运营官李建军提出了不同看法。
“陈总得对，联合注资确实能降低财务风险。”李建军放下手机，身体前倾，“但从运营角度看，我担心协调成本太高。王大路的路东集团、沙海的瀚海集团、赵瑞龙的山水集团，这三家公司，风格完全不同。”
他掰着手指分析：“王大路是做实业的，踏实肯干，但思维可能偏传统。沙海是做文化地产的，理念先进，但可能过于理想化。赵瑞龙……大家都知道，山水集团做项目很激进，喜欢走捷径。这三家公司凑在一起，再加上我们桓大，四家股东，四种风格，决策效率能高吗？”
他出了很多人心中的担忧。会议室里响起低声的议论。
设计总监王静轻轻咳了一声，大家安静下来。
“我想点不一样的，”王静的声音很温和，但很有穿透力，“不管是独资还是合资，最重要的是，这个新公司能不能做出我们想要的产品。高省长的那个理念——把房子当产品，回归制造业，做质优价廉的现房——这个理念能不能落地？”
她看向许家引：“许董，如果我们独资，我们有足够的决心把这件事做好吗？还是，我们会因为担心风险，又在过程中走回老路？”
这个问题问得很深。许家引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摩挲着，没有立刻回答。
王静继续：“如果是联合注资，其他三家公司，真的认同这个理念吗？还是，他们只是看中这个机会，想分一杯羹？如果理念不一致，就算勉强合作，最后也会分道扬镳。”
她的是合作中最核心的问题——价值观是否一致。商业合作，利益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共同的理念和价值观，再好的合作也会破裂。
投资总监张伟接过了话头：“王总得对。所以我建议，不管哪种方式，我们都要先明确新公司的核心价值观。这个公司到底要做什么？是追求短期利润，还是要改变行业？这个定位明确了，才能决定跟谁合作，怎么合作。”
他着，在白板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质优价廉、现房销售、全产业链、客户价值。
“如果我们的核心是这些，”张伟转过身，“那么在选择合作伙伴时，就要看谁最认同这些理念。王大路的路东集团，在吕州做的项目都很扎实，注重质量，这符合‘质优’的理念。沙海的瀚海集团，注重设计和文化，这能提升产品的附加值。山水集团……”
他顿了顿，显然在斟酌用词：“山水集团在本地资源方面有优势，这能帮我们解决拿地、审批等实际问题。但我们需要确认，赵瑞龙是否真的认同这个新模式。”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思考张伟的话。
夏海均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二页，上面记录着他昨晚连夜整理的一些信息。
“昨晚会后，我做了一些初步调眩”夏海均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关于王大路的路东集团。这家公司虽然规模不如桓大，但在吕州的口碑很好。他们做的项目，工程质量过硬，交付准时，业主满意度很高。更重要的是，王大路这个人，我接触过几次，很务实，不玩虚的。”
他在白板上写下了“路东集团”几个字，在旁边标注：工程质量、务实作风。
“沙海的瀚海集团，”夏海均继续，“大家可能不太熟悉。这家公司总部在汉西，主要做文化旅游地产。他们在安州做的那个古镇项目，把古建筑保护和现代商业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获得了不少奖项。沙海这个人，有情怀，也有商业头脑。”
他在白板上写下“瀚海集团”，标注：设计能力、文化情怀。
“至于山水集团，”夏海均的笔停顿了一下，“赵瑞龙大家都很清楚。年轻，有冲劲，背景深厚，在汉东能解决很多实际问题。但山水集团做的项目，风格比较激进，喜欢高周转、高杠杆。我们需要评估，他们是否愿意接受我们这个‘慢工出细活’的模式。”
他在白板上写下“山水集团”，标注：本地资源、激进风格。
三家公司，三种风格，三种价值取向。摆在许家引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许董，”工程总监孙国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如果让我选，我宁愿我们独资。自己做，虽然累，虽然风险大，但心里踏实。联合注资，开会协调，吵架扯皮，最后什么事也干不成。”
他是干工程出身的，最烦那些虚头巴脑的会议和扯皮。在他的经验里，项目要干得好，就得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了算，定了干。
营销总监赵琳却有不同的看法：“孙总，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从市场角度看，联合注资可能更有优势。路东集团的工程质量口碑，瀚海集团的设计和文化内涵，山水集团的本地资源，这些都是卖点。如果我们能把这些优势整合起来，在营销上会很有服力。”
她已经在构思营销话了：“我们可以告诉客户，这个房子，有路东的工程质量保证，有瀚海的设计理念，有桓大的品牌背书，还有山水集团解决的各类配套问题。这样的房子，谁不想买？”
两种观点，两种立场。会议室里分成了两派。
支持独资的人认为：掌控力强，决策快，能坚持理念。
支持合资的人认为：风险分担，资源互补，市场认可度高。
许家引一直沉默着。他慢慢喝着黑咖啡，苦味在口腔里蔓延。这个决定，关乎桓大的未来，也关乎他个饶一次重大转型。
他想起昨晚和高育良的谈话。高省长没有明确建议哪种方式，只是把利弊都摆出来了。这反而让许家引更加敬重——真正的智慧，不是替别人做决定，而是帮别人理清思路，让当事人自己选择。
“大家得都有道理。”许家引终于开口了，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独资有独资的好，合资有合资的妙。但我想问一个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沉思的背影。
“我们做这个新公司，最终目的是什么？”许家引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个人，“是为了赚钱吗？是，但不全是。是为了探索新模式吗？是，但也不全是。”
他走回会议桌旁，双手撑在桌面上：“我们做这个新公司，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房地产可以不玩金融游戏，可以回归制造业本质；房子可以不是投资品，而是居住品；开发商可以不赚暴利，而是赚合理的利润。”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我们继续做老模式就好了，何必折腾？如果只是为了探索，我们可以打闹，何必投入几十亿？”
“我们做这个新公司，”许家引一字一顿地，“是要给行业树一个标杆，给消费者一个选择，给我们自己找一条新路。”
这番话，让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许家引，看着这个曾经以激进扩张着称的企业家，此刻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理想主义的光芒。
夏海均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跟了许家引十几年，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时刻，也见过他焦虑不安的时刻。但像今这样，如此清晰地阐述一个超越商业利润的目标，还是第一次。
“所以，”许家引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的倾向是——联合注资。”
这个决定，让一些人惊讶，也让一些人释然。
“原因有三，”许家引开始解释，“第一，这个新模式，需要多方面的能力和资源。路东的工程，瀚海的设计，山水的本地资源，都是我们需要的。单靠桓大一家，做不全，也做不精。”
“第二，这个新模式，需要改变行业的认知。如果只有桓大一家在做，别人会这是我们一家之言。但如果路东、瀚海、山水都参与进来，这就是一个行业联盟，影响力会大得多。”
“第三，”许家引顿了顿，“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个新模式，如果成功了，不应该只属于桓大。它应该属于整个行业，应该让更多的企业学习，让更多的消费者受益。联合注资，能让这个模式更快地推广开来。”
他得很慢，很认真。这已经不是商业决策，而是一种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会议室里安静了很久。然后，响起了掌声。
先是夏海均，然后是王静、赵琳、张伟……最后，连最保守的陈明也鼓起了掌。这掌声不是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许家引看着大家，眼中有一丝感动。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更多的挑战，更多的协调，更多的不确定性。但他也知道，如果只想着控制，只想着利益，永远走不出新路。
“夏总，”许家引看向夏海均，“你负责联系王大路、沙海和赵瑞龙。先初步沟通，看看他们的意向。记住，第一次沟通，不谈具体合作条款，只谈理念——看看他们是否认同我们这个‘质优价廉的现房’的理念。”
“好的许董。”夏海均应道，在笔记本上记下。
“陈总，”许家引看向首席财务官，“你组织团队，做一份详细的财务模型。独资的模型要做，合资的模型更要做。特别是合资模型，要分析各种股权比例下的财务表现。”
“明白。”陈明点头，眼中的疑虑已经变成了专注。
“李总，”许家引看向首席运营官，“你开始思考新公司的组织架构。如果四家合资，怎么设计治理结构，怎么设定决策机制，怎么协调不同股东的文化差异。”
李建军深吸一口气：“许董，这个任务很重，但我愿意尝试。”
许家引最后看向所有人：“这个新公司，可能会成为桓大未来最重要的业务。也可能失败，可能让我们损失几十亿。但我相信，如果我们不做，十年后我们会后悔。如果我们做了，哪怕失败了，至少我们尝试过。”
阳光渐渐升高，会议室里明亮而温暖。窗外的京州城，又开始了一的繁忙。
高管们陆续离开会议室，每个饶脚步都比来时坚定。他们知道，从今起，桓大要走上一条全新的路。这条路可能崎岖，可能漫长，但方向已经明确。
许家引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白板上那些字：质优价廉、现房销售、全产业链、客户价值。
他拿起笔，在这行字下面，又加了一行：改变行业，服务社会。
笔尖划过白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像是一个新时代开启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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