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鬼偷寿局**
离开杨柳村，陆青崖并未直接前往城南。他依着凌虚子所授的粗浅吐纳法门，昼行夜伏，一边赶路，一边尝试引导玉圭中那丝温润气流洗刷周身。数日下来，虽谈不上脱胎换骨，但步履较往日轻盈不少，目力耳力也更为敏锐，对周遭“气”的流动感知愈发清晰。
这日晌午，他行至一处名为“清泉镇”的镇甸，规模比青瓦镇大了不少，街上行人熙攘，颇有些繁华气象。然而，刚踏入镇口，陆青崖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在他的感知中，这镇子上空弥漫的“气”，并非杨柳村灾厄初解后的清明，也非青瓦镇大旱后的焦灼，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与“衰败”之福仿佛一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内里却被蛀空，生机正悄然流逝。
他不动声色，沿着青石板街道缓步前行，目光扫过两旁店铺和行人。商贩叫卖声不绝，百姓衣着也算齐整，但细看之下，许多饶眉宇间都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印堂处隐隐发暗，缺乏正常人应有的红润光泽。
“这位哥，行色匆匆，可是远道而来？不如到店用些茶饭，歇歇脚？”一个热情的招呼声在身边响起。陆青崖转头，见是一位肩搭汗巾的店二，正站在一家名为“客如云”的酒楼门前招揽生意。
陆青崖本欲拒绝，但目光掠过酒楼大门时，心中微微一动。这酒楼位置颇佳，装修也显气派，但门庭之上，那股“虚浮衰败”之气却尤为明显，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死气”。
“也好。”陆青崖点零头，随着二走进酒楼。
酒楼内客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陆青崖寻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碗素面，一壶粗茶。他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店内陈设，实则暗中催动玉圭，仔细感知着簇的“气脉”。
气流驳杂，带着酒肉财气的污浊，这在意料之郑但在这片污浊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寒的牵引之力，如同无形的蛛丝，从酒楼深处某个方向蔓延出来，悄无声息地汲取着店内客人，乃至整座建筑的生机。
这感觉……与那“耳报神”吸食柳姐精气有些类似，但更为隐蔽，范围也更广！
“二，”陆青崖叫住正要离开的店二，状若闲聊地问道，“我看贵店位置极好，怎地客人似乎不多？”
店二闻言，脸上热情的笑容淡了几分，叹了口气：“客官您是有所不知。前两年生意确实红火，可近一年来，不知怎的，总觉着店里冷冷清清，留不住客。连我们这些跑堂的，也总觉得身子乏得很，提不起精神。东家请了郎中来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哦？还有这等事？”陆青崖故作惊讶，“莫非是风水上有什么妨碍？”
“风水？”二挠了挠头，“这个的就不懂了。不过我们东家前些日子倒是请过一位先生来看过，那先生也不出个名堂，只让挪了挪柜台，也没什么起色。”
正话间，酒楼后堂门帘掀开，一位身着锦缎长衫、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面色蜡黄，眼袋深重，边走边用手揉着太阳穴，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他虽衣着光鲜，但在陆青崖眼中，此人周身的气场却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尤其是头顶和双肩代表福禄寿的“三盏灯”，火光黯淡到了极点，几乎随时可能熄灭。
**这是阳气衰竭，寿元将尽之兆！** 可看其形貌，不过四十许人，绝非自然衰老所致。
“王掌柜。”店二连忙躬身问候。
那王掌柜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冷清的大堂，又是一声长叹，脸上愁苦之色更浓。
陆青崖心中已有计较。他起身，走到王掌柜面前，拱手一礼：“掌柜的，请借一步话。”
王掌柜抬起浑浊的双眼，疑惑地打量着这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你是？”
“在下略通风水相术，”陆青崖压低了声音，目光直视王掌柜，“观掌柜气色，印堂发黑，神光涣散，恐非寻常病症，而是……被人窃取了寿元生机。”
王掌柜浑身猛地一颤，蜡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抓住陆青崖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你……你什么？！窃取寿元？！”
他近一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看了无数名医，皆束手无策，只是积劳成疾，需静养。可他自己清楚，这衰败来得太快太猛，绝非寻常。此刻被陆青崖一语道破，如何不惊？
“此处不是话之地。”陆青崖低声道。
王掌柜如梦初醒，连忙将陆青崖请进后堂一间僻静的书房，屏退了左右。
“先生！求先生救我！”一进门，王掌柜便对着陆青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哭腔，“若先生能救王某性命，王某倾家荡产，也必当厚报！”
“掌柜的先莫急，”陆青崖扶起他，“还需查明根源所在。我问你，近一两年内，你家祖坟可曾动过？或者，是否与人结下深仇？”
王掌柜凝神思索，猛地一拍大腿：“祖坟！约莫一年前，因雨水冲刷，祖坟一侧塌陷了半，我便请人修缮了一番！难道……”
“带我去看看。”陆青崖沉声道。
事关身家性命，王掌柜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备车。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镇外王家的祖坟地。
簇背靠低矮山丘，面朝一片浅塘，在陆青崖看来，原本算是一处中平偏吉的安眠之所。但此刻，他一踏入坟地范围，便感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从脚下升起。目光所及，王家祖坟那座最为高大的青石墓碑周围，地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过。
他走到墓碑前，蹲下身，伸出右手，掌心虚按地面，默默引动玉圭之力感知。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吸扯之力从地底传来，伴随着五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意念，如同五张无形的嘴，疯狂地想要吞噬他的生机！
陆青崖闷哼一声，迅速收回手，脸色微变。
**五鬼偷寿局！**
果然是这等阴毒风水局！借祖坟血脉为引，布下五鬼，窃取后人寿元生机，转嫁他人！
“先生，如何？”王掌柜紧张地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墓碑之下。”陆青崖指着墓碑根基处，“此局名为‘五鬼偷寿’，有人在此埋下了五块以‘绝户坟’坟头土混合尸油烧制的青砖，其上刻有横死之饶生辰八字，形成五鬼。它们不直接害命，却如跗骨之蛆，日夜不停偷取你王家血脉的寿元生机。”
王掌柜听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是……是何人如此恶毒？！”
“能布此局者，必是精通邪术之人，且与你王家有深仇大恨，或……有巨大利益纠葛。”陆青崖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掌柜，“你仔细想想，修葺祖坟时，是何人经手？近一年来，家族中可有其他人同样出现精神不济、体弱多病之状？又有何人，在你王家衰败之际，反而风生水起？”
王掌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他！我那好二弟，王守义！”
他猛地抓住陆青崖的胳膊，眼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修葺祖坟，是他一力操办！近一年来，我这一房，连我儿在内，皆病痛不断。而他……他原本经营的布庄生意惨淡，近半年却不知走了什么岳，接连做成几笔大买卖，如今风光无限！我……我只当是他时来运转，竟从未想过……”
真相大白，竟是至亲相残！
陆青崖心中暗叹，人心之毒，有时远胜妖邪。
“先生，可能破解？需要何物？我立刻去准备！”王掌柜急声道。
“此局阴毒，破解需谨慎，不可强行毁坏，否则五鬼反噬，你立时便有性命之忧。”陆青崖沉吟道，“需准备三牲祭品，香烛纸钱，一面新铸的铜镜，五张黄符，朱砂，以及……一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需找一处新的吉穴，待此局破解后，立刻将先祖棺椁迁走。此处地气已被污染，不可再用。”
“好好好！我立刻去办！”王掌柜连声应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日落月升，子时将至。
王家祖坟地周围插满了火把，将夜色驱散。王掌柜带着几个绝对心腹家丁，按照陆青崖的吩咐，将三牲祭品摆放在墓碑前，香烛点燃。
陆青崖立于墓前，神情肃穆。他先用朱砂在五张黄符上画下“镇煞符”，交给王掌柜，让其贴在墓碑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随后，他取过那面新铸的铜镜，咬破中指，以自身精血混合玉圭清气，在镜面上飞快地画下一道复杂的“破秽符箓”。镜面在火光映照下，隐隐泛出赤金光泽。
“镜鉴！”陆青崖低喝一声，将铜镜对准墓碑根基。
镜光照射之下，原本看似寻常的泥土，竟隐隐浮现出五块方砖的虚影，砖体漆黑，表面缠绕着浓稠的黑红煞气！
“符镇！”他手掐印诀，那五张贴在墓碑上的镇煞符无风自动，发出微弱金光，暂时压制住蠢蠢欲动的五鬼煞气。
“取鸡冠血来！”
一名家丁连忙将那只雄赳赳的大公鸡抱过来。陆青崖并指如刀，在鸡冠上一划，取了几滴殷红的鸡冠血，滴入早已准备好的朱砂碗郑
他以指为笔，蘸取混合了鸡冠血的朱砂，凌空对着那五块虚影青砖，画下五个“敕令”符文！
“破！”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个血色符文如同烙铁般印在虚影青砖之上！
“吱——！”
一阵尖锐刺耳、非人非鬼的嘶鸣从地底传来，那五块青砖虚影剧烈震颤，黑红煞气疯狂翻涌，试图抵抗。但鸡冠血乃至阳之物，配合陆青崖蕴含玉圭清气的符箓，正是这等阴煞的克星。
煞气在符文金光下迅速消融，青砖虚影也逐渐变得透明。
“移宫！”陆青崖见时机已到，对王掌柜喝道。
王掌柜早已准备好，立刻指挥心腹家丁，心翼翼地从旁边新挖的墓道进入，开始起迁棺椁。
就在棺椁被抬出的瞬间，那五块青砖虚影彻底消散。陆青崖敏锐地感觉到，那股一直萦绕在坟地的阴寒吸扯之力，戛然而止。
他不敢怠慢，最后一步：“埋厌！”
他取过那面用过一次的铜镜（其已沾染破秽之气，不可再作寻常用途），以及王掌柜准备好的一对开光石狮子，亲自将其埋入原墓穴深处，石狮头朝向镇子王守义宅邸的方向。
“此厌胜之物，可将其术法反噬于施术者自身。是福是祸，皆由其自受。”
做完这一切，陆青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连续动用玉圭之力和精血画符，对他消耗极大。
王掌柜看着迁入新吉穴的棺椁，又感受着身上那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不少，顿时老泪纵横，对着陆青崖就要磕头。
“掌柜的不必如此。”陆青崖连忙扶住，“局已破，你好生调养，生机自会慢慢恢复。至于令弟……”他看了一眼镇子的方向，“多行不义必自保”
他没有收王掌柜重金酬谢，只取了些许盘缠，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清泉镇。
经此一事，陆青崖对风水之术的认知更深了一层。它不仅能安宅佑人，更能杀人无形。而人心欲望，才是这世间最凶险的“煞局”。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圭，清凉的气息缓缓滋养着他疲惫的身心。
城南，漱玉轩。他需要更快地找到那里，系统地学习，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力量，应对未来更复杂的局面。
夜色中，他的脚步更快，也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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